桐皇渐渐长,清梧卒无声(2/2)
江彻笑道这子桑式可真是个人才。封昭说:“他的确是个人才。更重要的是,他流着巴蜀王族的血。”
几代之前,川中诸国称臣,最有名望的王族推出了自己的直系送入京中,虽说封王,却是充作人质,原本的家业便由旁系继承。主家继承王位后,在沿海抗倭平寇,为自己也挣得了一亩三分地,竟比死守家业的旁系发展得更要好,一副蒸蒸日上之景。
“我本以为这会断在小王爷手里。”江彻说,“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封昭却神秘地笑笑,说了一句话,便不再开口了。这句话,江彻琢磨了一路,直到进了左相国府才回过神来。
封昭说:蒸蒸日上是没了,可一鸣惊人却永远都在。
一路又进了不少高官府内,一个个都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样,封昭直接下了最后通牒:“不把你家说书人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出来,就等着你们的破落产业被兵马司找上门吧。”
他们不能把气撒在封昭身上,就只能给封昭的父亲,位列三公的封司徒添堵。司徒公饶是万般能耐,也是头昏脑涨。可封昭日日留在兵马司,他也有许多公务要办,最后竟然只能在御书房前凑巧撞上。司徒公感叹女儿太优秀,也不是一件好事儿啊。
“要说任他们说去吧。”封昭满不在乎,“唯有一件事当女儿的要提点爹一句。圣上御书房内室还悬着和硕帝姬的画像。与不与旁人说,全在爹的一念之间了。”
封昭总在想,蔺容许的阴影太大了,至今已有十年之久,仍在这京城上空徘徊。但她又想,徘徊便徘徊吧,总比忘记她来的好。那样优秀且具有天赋的人是不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的,即使是还未爆发最灿烂光彩的流星,也该比许多庸碌之人明亮上无数倍。
封昭又走神了,差点错过自己的马车。训练有素的车夫低着头,应该没看到她神游天外的状态。她叹了气,翻身进了马车:“走吧。”
随后的调查依旧无甚进展,依旧是互相指责陷害的境况,到最后只剩下还有嫌疑的三人成了稳固的三角形,让局面更加胶着。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么一点线索的封昭像是条疯狗死咬着两个相国和明氏不放,兵马司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几乎倾巢出动,一夜之间京城内外都布满了身穿黑色箭衣脚蹬皮靴的兵马司武官,大小店铺,官员府邸都至少被清查过一次,重点被关照的地方更是走一批便来一批。
而既然有重点检查的地方,也有被一笔带过的地方。封昭带人前往西城的驿馆时,本以为还是那副灰扑扑的样子,哪知一批内务府的人正在那儿忙上忙下地打扫,显然是要启用这西城驿馆了。
封昭恍惚了一瞬,猛地一拍大腿:“是了!怪不得礼部尚书最近忙得跟什么一样,看来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了。”
一个手下问,还要进去搜吗?封昭点点头,一挥手就带人进了驿馆搜查。后面许多天她就在搜查和前往搜查的路上这两种状态中不停切换,直到什么也找不到了为止。
子桑式某一天来兵马司衙门见她,封昭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公文堆里抬头。子桑式愣了愣,把从皇宫带来的点心放在她桌子上。封昭瞥了一眼,知道是贵妃宫里的,就拈了一块往嘴里塞,活像个饿死鬼。
子桑式嘲笑说封昭这条恶犬太拼命,封昭咧嘴,朝他露出一口雪亮白牙,看上去很瘆人。
又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子桑式才走。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封昭才慢慢把那笼点心的最下层打开,从里面摸出一张纸,黑笔密密麻麻写着许多人名,都是他国使臣,应该是礼部送上的名单,兼之洒金纸朱批字,约莫是圣上亲笔。
最后圣上又提到了和硕帝姬的事,封昭手指摩挲着那两个含着为人父者满腔柔情的字,思绪不知道飘散到了什么地方。
梧声,梧声,是和硕自己为自己挑的字,又为当年的封昭选了桐皇二字相配。这应是不合礼教、僭越的,然而这国家的至高掌权者点头了,便没有人再忤逆他。
如今封昭快到了能用上表字的年龄,然而光阴流转,桐皇渐渐长,清梧卒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