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2/2)
转回目光,孙勇华咬牙,果断摸到了盒底。
温润的液体环绕指尖,悬在半空的心“噗通”落回原处。孙勇华收回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后背竟然沁出了冷汗。
测试仪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什么,墨水?”他把手伸出来给姚珊看,十个手指都被墨水染黑了。
“是的。”姚珊似乎有些意外,但她很快收敛了情绪,“请你到这里来按个手印,每只手指都要按到纸上。”
为什么?孙勇华虽然疑惑,但在潘警官的注视下没有提出异议,从善如流地在纸上印下了指纹,并按照姚珊的要求在纸张的右下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他走出教室与陈出、范国胜等人汇合,仍旧没能想明白姚珊收集他的手印有何意义。
范国胜倚在水池边看他洗手:“我问了一圈,所有同学都说测试仪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凶手肯定不是我们班上的。”虽然三年A班的同学最有可能获得出道名额,但历年的考试中也不乏黑马,难保不会有其他班级的学生超常发挥,挤入前五。
陈出心事重重,站在一边不搭腔。孙勇华用肥皂使劲地搓完手,几次想开口与他说话,但都被他有意避了开去。
孙勇华干脆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天就回家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来,今晚我请客,弄点儿啤酒,咱们好好喝一喝。”
不同于年纪尚小的陈出和范国胜,孙勇华如果今年奥考失利,学术道路就到此为止,绝不可能继续留在欧几里德。
今天说不定是他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
陈出埋头沉默片刻,最终屈服于小伙伴叵测的前途,别扭地打发范国胜去买酒:“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小店搬两箱啤酒来,反正有人买单,我们一醉方休!”
“我一个人去吗?!”有酒喝虽然高兴,但范国胜表示他小胳膊小腿的扛不动两箱啤酒!而且他们还未成年,在学校范围内喝酒真的没问题吗?要是被刘家俊发现了,绝对少不了挨削……
陈出心情不好,可没空管他的小心思:“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虽然陈出年纪小,但他天生自带领导光环,范国胜被他指挥惯了,竟然培养出了惯性,陈出一皱眉,他就条件反射般地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冲下楼向校区外狂奔。
不知道为什么,被陈出的眼锋扫到的时候,他有种被猛兽瞄上的错觉。小动物的直觉告诉他,还是尽快逃离现场比较安全。
支开了范国胜,陈出光明正大地避开了孙勇华试图搭上他肩膀的手,虎着脸问他:“出道你有几分把握?”
“哦,那个。”孙勇华有几分尴尬,被拒绝的右手不自然地拐道摸上了自己的后脑勺,讪笑,“我感觉还可以吧。但是不知道其他人考地怎样,所以结果很难说……”考试充满了不确定性,成绩出现波动很正常,除了陈出这种常年霸占榜首的学霸,大部分考生都不能保证可以拿到出道名额。
陈出的话音里露出几分迟疑:“你,嗯,我是说,已经做了那么多事,如果不能成功出道,岂不都成了无用功?”
孙勇华倒是想得开,无奈一笑:“就是因为把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所以才不管结果如何,都可以无憾了。”
“……也有道理。”陈出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呼出胸中郁气,不再纠结出道的话题,“你是明天一早的汽车?怎么走的这样急,东西都理好了吗?”
“都好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可理。”孙勇华穷地叮当响,全部家当除了有限的几件衣服,就只剩下课本与复习资料了。书本拿回家也毫无用处,干脆全卖给学弟学妹,换来的钱还可以贴补家用,“现在是农忙季,田里缺人帮忙,我早点回去能让我爹妈轻松些。他们年纪大了,从来没享过我一天福,头发都快全白了。”
孙勇华的父母结婚早,年龄与刘家俊相差仿佛,但外表看来却像差着辈,说孙氏父母比刘家俊大一轮都有人信。
陈出掩下漫过肺腑的五味杂陈,低声问他:“难道你真打算去种地不成?”虽然官方一直卖力地宣传劳动不分贵贱,但比起高人一等的学术明星,田间地头的劳作堪称低到了尘埃里,“哪怕没能出道,你好歹也是进过欧几里德三年A班的人,留在霖同寻个公司入职,收入比种田丰厚多了。”
只要不出山南省,欧几里德的招牌还是能值几个钱的。
但是孙勇华执意回乡:“父母在,不远游。假如为了当学术偶像离家倒也罢了,在公司里做职员就没必要了。我回去一来方便照顾父母,二来我下面还有几个弟妹正处学龄,我平时多督促他们用功,如果能培养出一个学术偶像来,未来家里的生计就有了保障。”
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读书最重要的目的是改变经济现状。在学术狂热的水蓝星,一人出道全家致富的例子不胜枚举,孙勇华的打算无可厚非。
陈出只是心疼他那双拿惯了笔杆子的手,一旦挥起锄头,很快就会被磨出厚茧。
但是孙勇华主意已定,多劝无意。
“奥考成绩还没公布,你还是悠着点。”被孙勇华眼中的坚定堵得心塞,陈出撇过头,多嘴提醒,“欧几里德的惯例,但凡取得出道资格的学员都得帮学校拍摄校园宣传片,万一你被太阳晒成了黑炭,上镜不好看,小心刘哥找你算账。”
“哈哈,要是这样就好了。”孙勇华咧嘴,笑地爽朗,“只要能出道,不管刘经纪怎么折腾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希望你心想事成!陈出很想鼓励他几句,但奥考已经结束,孙勇华的命运无论好坏都已成定局,任何言语上的宽慰都是枉然。不如陪他痛快地喝一场酒,为学生时代划下句点。
“来,干杯!”三个啤酒罐撞在一起,兴奋过度的范国胜高喊祝酒词:“预祝我们仨今年都能顺利出道,预祝我们未来前程似锦,预祝我们今天喝酒不被刘经纪发现!”
乌鸦嘴现世报。
酒还没进肚,寝室的大门就已经被敲地“梆梆”响。
“嗷嗷嗷!不会是刘经纪吧?”范国胜被唬了一大跳,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还不快帮忙把酒藏起来!”陈出看不过眼他的怂样,推着他把两箱酒藏到床底下,顺便把下酒菜塞进书柜,方才定下神跑去开门。
可是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刘家俊。
“孙勇华在不在?”艾米与她身后的两个警/察第一时间发现了目标人物,径直向他走了过去,“麻烦你跟我走一趟教务处。”
陈出出手拦人:“出了什么事?”
测试仪从头到尾都毫无动静,关于姚珊效仿“摸钟辨盗”辨别凶手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她的计谋已经被识破了。陈出不觉得姚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其他办法锁定嫌犯。
显然孙勇华与他想法一致:“为什么只让我一个人去?虽然我经常考全校第五名,看起来很有可能给姚珊使绊子,但没有任何证据,你们不能胡乱猜疑好人。”
“是不是你干的,等你见了姚珊亲自跟她说吧。”艾米公事公办地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见孙勇华杵在原地不肯动,搬出校方领导来催促他,“刘经纪和你们班的班主任也在教务处,你有什么话,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并说清楚。”
艾米态度强硬,两个警察抬头挺胸并排而立,成掎角之势,强迫之意显而易见。
孙勇华嘴角微颤,但最终迫于形势,缓步走出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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