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科（2/2）
如果肾脏功能不太好，很可能电梯间里已经臭不可闻了。
可是艾米估计，她们至少还需要再被困十个小时：“女生宿舍的这三台电梯已经过了说明书规定的最长使用年限，电梯公司很早就终止了电梯的日常保养，并且催促学院更换，可是欧几里德为了省钱，一直当作耳旁风。现在出了事，着急的是学院，电梯公司可一点都不着急。”
按照华夏法律的规定，超期服役的产品出现任何质量问题，都由使用者自行承担，生产厂家概不负责。
艾米耸肩：“电梯公司的人说，这个型号的电梯因为售价低、利润薄，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被公司放弃。相应的，与它配套的维修机器人也已经停产了八年，现在破的破，坏的坏，可以正常工作的数量极少。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机器人位于山北省，把它运过来至少需要二十个小时的车程，还是在没有堵车的情况下。”
姚珊：……
如果同样的事故发生在地球时期，即使维修机器人没有办法及时到位，通晓电梯工作原理的工程师也能够救李丽瑶于水火。可惜水蓝星人只会把电梯与维修机器人的设计图纸塞进读图机，根本没人能弄懂电梯的运行原理，自然也就没有人敢贸贸然地跑去解救被困的女生们。
不管李丽瑶的肾功能如何，姚珊相信她肯定得在一米见方的电梯间里解决个人问题了。
不过，比起李丽瑶的悲惨处境，姚珊更关心电梯故障的原因。
如果说一台电梯出现问题有可能是巧合，那么两台电梯同时故障，非人为的概率就与天上下红雨相差仿佛了。
会是谁干的呢？
姚珊心里存了猜疑，下午考试时的题感就没有上午那么流畅。
霖同市地方电视台数学考试时依靠姚珊戏剧性的答题收获了大量点击率，到了下午却突然发现，姚珊不仅解题速度变慢了，而且竟然开始打草稿了！
她怎么能打草稿了呢？
导播简直不敢相信。
揉揉眼，他恨不得当场冲上去把姚珊笔下的草稿纸抢过来撕了。
姚珊的数学少考半小时都能做到答题不打草稿，为什么物理考试的时间那么充裕，她却要用草稿纸了？难道姚珊的数学很强，物理却很差？
导播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心痛地连抽烟的兴致都提不起来了。
凭心而论，他也并不全是因为收视率下滑。
小地方出个人才不容易，霖同的教学资源与它的土地一样贫瘠。虽然托了欧几里德学院的福，霖同每年都能诞生五个学术偶像，但这些天之骄子用霖同土话来讲就是“童儿将军”，在老家过家家玩玩还行，一摆到全国舞台上，毫无意外地有一个怂一个。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霖同人，导播真心希望霖同的学术偶像能够崛起。媒体人靠流量吃饭，要是霖同的教育能像帝都那样牛，他的工资少说也得比现在翻一番。
姚珊虽然是移民过来的，网上骂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可她要是真能在霖同创造个奥考奇迹，那也是霖同市的骄傲。真正的铁杆球迷，是不会在乎进球的是正式球员还是外援的。
不管姚珊的经纪约在不在欧几里德，只要在欧几里德出道，她就得穿上欧几里德战队的队服去参加全国校际联赛，如果拿了奖，就是欧几里德的团体奖，都打着霖同的烙印呢。
可是现在看姚珊答题时那恍如梦游的表情，她恐怕也帮不了霖同什么。
偏科的人走不远，这几乎是学术圈的共识。
虽然教育司曾经下大力气保护偏科尖子，甚至专门开设特殊通道帮助他们出道，但也许是数理化生不分家的缘故，目前所有学术大咖都是全能型人才，华夏国的学术氛围也较有利于全能生。
就拿奥考来说，两天四个科目，数理化生，如果有一块短板，就连最初的出道门槛都迈不过去。许多竞赛、科教类综艺中也四科齐全，对偏科的偶像很不友好。
姚珊的物理如果真的很差，可就白瞎了她那惊才绝艳的数学天赋。
被胡子拉碴的导播大叔惋惜的姚珊面无表情地完成了整场物理考试，发挥十分稳定，从头走神到尾，交卷的时候收获了一箩筐监考老师和电视台工作人员同情的目光。
姚珊回以标准的黑人问号脸，不明所以地飘出了考场。
这回没有记者守在门外，借口调查电梯事件赖在学院不肯走的艾米以为她考砸了，送上贴心的安慰：“没关系，一科不好而已，后面还有两门。再说，你考得不好说明题目比较难，说不定别人考地更差。到时候成绩出来一比，你的排名还在前头……”
姚珊一边走路一边在脑海里梳理害她考试迟到的凶手，前面心不在焉地晃了点，后面听到“考地不好”四个字突然回神，奇怪道：“谁说我考得不好，我考得很好啊！”
“啊？”艾米以为她死鸭子嘴硬，满脸怀疑。
姚珊无语望天。
今年山南省奥考的物理卷最难的一道大题考的是液压公式，具有博士学位的学霸珊表示她初一就能拿满分了。
身旁恰好有两个考完试的女生愁眉苦脸地路过，一个说：“最后一道题是怎么回事呀，我连题目都看不懂，什么F、S的，啥意思都不知道，我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另一个非常赞同：“对啊对啊，实在太难了，这题铁定超纲了。我随便写了个算功的公式上去，W=FS嘛，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对就赚到了。”
姚珊脚下一绊，险些摔倒。
独孤求败的感觉不仅体现在考试水平的巨大差异上，在其他方面也异常强烈。
由于考试前一天学院给不参加考试的学生放了假，现在留在校园里的师生总数不会超过一百人。受害的姚珊和李丽瑶恰好都是今年出道的热门人选，能从中得利的嫌疑人五只手指都数地过来，姚珊前世看过那么多侦探剧，眨眨眼，就能想出不下十种方法找出凶手。
可是，艾米特地请来了山南省公安局破案能力最强的潘警官，调查了一个下午加一整个晚上，最后却无功而返。
“难道你们觉得电梯故障完全是出于偶然？”姚珊一早起来听到艾米和潘警官的汇报，难以接受，“我和李丽瑶都是很有希望在本次奥考中出道的学生，两台电梯分别在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发生故障，且恰好赶在考试前把我们俩关在了里面，如果这是意外事故，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我没说这是意外事故。”潘警官耸肩，露出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神色有些疲惫，“恰恰相反，这个案子的疑点很多。比如我问过女生寝室的宿管阿姨，她很确定昨天早上只开了距离窗户最远的那台电梯，可是你和李丽瑶分明被关在靠窗位置比较近的两台电梯里。李丽瑶的室友说，她们进电梯时只有一台位于中间的电梯能够正常使用，非常蹊跷。”
“我进电梯前曾观察过旁边的两台电梯，当时它们都处于停止使用状态。可是等我被困以后，却听到了旁边电梯的升降声，听起来非常近，应该就是从隔壁李丽瑶被关的那台电梯里发出来的。”姚珊虽然不明白凶手的意图，但她感觉他应该是有意识地指定了受害者所乘坐的电梯。
“凶手先把宿管阿姨打开的离窗最远的电梯关了，转而打开了离窗最近的那台，我上钩后，他又让李丽瑶和她的室友走进了中间的电梯。等李丽瑶等人被困后，离窗户最远的电梯才开始工作。”姚珊分析了事故发生的脉络，一脸困惑，“这不是有线索了吗？那就顺藤摸瓜，继续往下查啊，为什么要放弃呢？”
“瓜在哪里，你摸一个给我看看？”潘警官很不绅士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而如果没有证据，你的猜测永远只能是猜测。”
“所以得靠你去找证据啊! ”姚珊有点心累。如果她把警察的活都干了，那还需要警察干吗？
“但我找到的证据不支持你的猜测。”女生宿舍的摄像头正对着宿舍大门，潘警官调看了监控，发现进出的全是留校的考生，并没有其他外来的可疑人物，“根据你和李丽瑶被困电梯的时间，可以排除早于你们离开宿舍楼的学生的嫌疑。”
姚珊出发的时间早，可以排除的人数有限，可是李里瑶一直在寝室里磨磨蹭蹭，整个女生宿舍只有四个人比她晚出门。
“这四个女生都是一年级，报名参加奥考纯粹是想事先体验一下考试的感觉罢了，根本没可能在今年出道，缺乏作案动机。”潘警官从口袋里翻出四个女生的照片，清一色的路人长相，姚珊对她们毫无印象。
“她们是一个寝室的室友，平时关系非常融洽，昨天早上是一起从寝室出发去考场的，相互可以作不在场证明。”潘警官认为，她们串供作伪证的可能性很小。
姚珊认同他的推断：“她们不是凶手，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是的，可是我们抓不到。”潘警官非常光棍地承认自己的无能，令姚珊深深怀疑他的那些关于探案的荣誉称号都是花钱买回来的，“维修机器人的检修报告显示，造成电梯故障的原因是断电——这已经足够证明这是一起人为事故了。有人拉掉了电梯的开关阀，把你们关在了电梯轿厢里。”
电梯控制间在女生宿舍的顶楼，三个开关阀分别对应三台电梯。因为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学生故意拉开关阀的情况，所以学校没有设防，电梯控制间虚掩大门，为凶手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潘警官遗憾地叹息：“这个凶手非常谨慎，我仔细检查了电梯间，任何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可是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能找到。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能够成为‘山南第一神探’，就是因为有一手看头发丝辨人的绝活。不管多难解的案件，只要给我一根头发丝，我就能找到它的主人，让事实大白于天下。”
“这很难吗？”姚珊有点醉。
“当然难了。”说到自己的拿手好戏，潘警官谈性很浓，“你别看每个人的头发长短不一样，以为只要看看头发丝的长度就能分辨出是谁的头发了，其实根本没那么简单。哪怕是像你这样的长发女孩，也会有几根短头发，就像这根！”
潘警官抓起姚珊额角的一根碎发给她看，得意洋洋：“你瞧，这根头发的长度和我的差不多，但是并不能说它就是我的头发了。我分辨发丝的归属，主要是通过发质、色泽、软硬度、有没有开叉和毛糙程度等等等，学问可大了。警/察/局给我拨了三个徒弟，最长的一个已经跟了我八年，可是直到现在都只学会了一些皮毛。遇到棘手的案件，还是得我出马才行。”
可是，如果是在地球上，只需要验一下DNA就行了……姚珊望天，默默将已经挤在喉咙口的质疑咽了回去。
水蓝星人只有在孕中期时才会由医疗舱对孕妇做胎儿基因检测，一旦发现基因性的疾病便终止孕程。从技术上来讲，胎儿基因检测比犯罪分子的DNA比对难度更高，如果水蓝星人懂得基因检测的原理，完全可以改造医疗舱为查案所用。
可惜的是，水蓝星上的医疗舱都是根据地球时期的图纸照搬照抄的，水蓝星人连每个零部件是干什么用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对它们进行有目的地改造。
“没有头发丝，我们哪怕知道是谁在搞鬼，也不能立案起诉他，因为没有证据。”潘警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语气非常无奈，“更何况，我们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呢！你和李丽瑶寝室的人任何时间点都有可能下楼，凶手是怎么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走进电梯，什么时候拉阀能把你们关在里面的？你们几个都是从十八楼上的电梯，可是凶手在顶楼呢，他又没有透视眼！”
目前警方唯一掌握的物证就是女生宿舍门口的监控视频，可是偏偏什么异常都没能拍到。
“我知道你不甘心。”潘警官拍拍姚珊的肩膀，一副非常理解的模样，“但是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到这里了。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能够水落石出的，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阻碍我们找出真相，这就是现实的无奈呐~作为一个即将踏入社会的新鲜人，你应该逐渐习惯这种无奈，毕竟，这是成长中的必经之路啊~~~！”
姚珊：……
去你的吧！
姚珊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他：“你忙了一晚，先回去补个觉吧，等吃完晚饭以后再来欧几里德报到。那时候我考完了试，就可以腾出空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潘警官一听还得继续奋战，老大不高兴，“死磕没有意义，电梯间里没有头发丝就是没有头发丝，你哪怕再找十七八遍也还是没有。你这样浪费警力，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姚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泛着森然的冷光，“让凶手逍遥法外我才会心痛。”
潘警官双手捧心，郁闷地胃疼。
他的顶头上司是姚家附属家族的成员，大小姐不肯善罢甘休，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姚珊可没空管潘警官的心情。
挥手送走了潘警官，她吩咐Ciri把今年最有可能考到的生物考点列出来，让她最后再临时抱一抱佛脚。
Ciri一边干活一边嘟囔：“我充了一晚上的电才充了百分之四十，你还要来压榨我，不开心。”
自从姚珊为她优化了操作系统后，Ciri的功能强大了不少，但与此同时能耗也成倍增长。普通水果100S只需充电两小时就能电源满格，但Ciri花费一整晚时间电量仍未过半，以至于它每天都盯着那点电量唧唧歪歪，跟只乌眼鸡似的。
姚珊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有趣，故意坏心地戳她的包子脸：“你放心，等奥考结束我就帮你安装暗能转化器，到时候你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充满电了。”
十分钟充满对比一晚上充百分之四十，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可奇怪的是，Ciri对暗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排斥，每次听姚珊提起必然炸毛，屡试不爽。
“我不要暗能，暗能会爆炸的，我不想死啊！”她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手里的小手绢被眼泪攻陷，滴滴答答地滴水不歇，哭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姚珊哭笑不得：“暗能很安全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暗能与暗物质因为无法通过光学方法观测，直到二十世纪才登上科学舞台，但它作为一种能够驱使物体运动且无处不在的高效率能量，在姚珊穿越前的地球时期被广泛应用于动力能源领域。姚珊前世活了三十年，还从来没听说过暗能爆炸事故，实在不明白Ciri哪里来的偏见。
但Ciri的恐惧不似作伪：“暗能真地会爆炸，我不骗你，诺亚方舟就是被暗能炸没的！大家都说那次爆炸很恐怖很恐怖，基础教育学校的历史书上不是有写嘛，‘地动山摇，遮天蔽日，人类最智慧的老师、最忠实的朋友诺亚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从此之后，人工智能成为传说，后人再也无缘得见。’”
就像水果100S与Ciri一样，诺亚方舟上也有一只人工智能，简称诺亚。在曾经漫长的星际航行中，它全权负责操纵太空飞船、选择宇宙航线、维持方舟的正常运转等，以一己之力找到了能够让人类重新落地生根的沃土，并帮助水蓝星人重建了文明社会。
以它的所作所为来看，姚珊猜测它至少是一只光脑级别的人工智能。
一般而言，光脑以上等级的人工智能赖以生存的能源系统非常成熟，没道理挺过了暗礁丛生的宇宙航行，却在和平时代的阴沟里翻了船。
姚珊非常肯定诺亚爆炸另有隐情，可是Ciri固执己见，两人再一次无法达成共识，不欢而散。
※※※※※※※※※※※※※※※※※※※※
感谢哈哈哈没毛病灌溉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