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怜入世多难合(2/2)
罗慕之拉着叶绮的手,走在碧影森森的祠堂石板甬路上,“这位圆真师太可不一般,她精通梵语,翻译过十数种梵文典籍,又将中原典籍译成梵语流传海外,用夹纻之法造佛像,还曾经在金陵化缘修过一座往生塔。”
叶绮心生敬佩,问道:“这位圆真师太高寿了?”
罗慕之扑哧笑道:“她自幼出家,今年也才二十多岁!”
叶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二十多岁就能有如此成就!不说别的,那造塔得用多少银子啊!不知道圆真是如何从铁公鸡身上一根一根拔毛的!
罗慕之叹了口气,道:“听说圆真师太的性情,有点......嗯,不太好说话!她手里握着素罗失传的织法,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多少人前赴后继地去求,就没有能够求得来的。那年苏州织造愿出一万两银子给她挂单的法济寺,只求她将织法施舍出来,圆觉师太说,你纵然给我十万两银子,我也不卖,你若诚心向佛,我告不告诉你织法与你捐不捐银子无关!弄得苏州织造上不来下不去,最后只得捐了一万两银子的香油钱!”
叶绮用手指点着下巴,斟酌道:“还真是挺难的!我看,咱们不碰这钉子也罢。”
罗慕之出生牛犊不怕虎,掸一撞石青弹墨绣云水纹的袍襟,笑道:“咱们又没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说着,用期待的眼光看她。
叶绮指着自己的鼻尖笑:“你是说......让我去?”
“当然得你去呀!圆真师太是女流,我去总不方便吧!”罗慕之理所当然地说,又逗叶绮,“再说,我去,你能放心吗?听说圆真师太是位倾国倾城的美女哪!”
呵!倾国倾城!叶绮从来不大相信所谓风评,那些风评大多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得面目全非沧海桑田的结果!
叶绮道:“我去就我去,大不了碰一鼻子灰罢了!”
惠安寺在锦官城的郊外,临近通邑大都的地方,就是郊外也透着一股子烟火气,惠安寺的香火本来也很盛,这些日子人们听说圆真师太在此挂单,更是门庭若市了。
不过圆真师太从不轻易见人,十个求见的人里头能见一位就不错了,年轻多才,性情孤冷,叶绮脑海里自然而然就勾勒出一个灭绝师太的形像来。
罗慕之本来要递自己的名刺,后来想想多有不妥,说不定师太一见是满身铜臭气的商家子弟,连见都不肯见呢!叶绮没有名刺,罗慕之就给她写了个帖儿,粉紫底子暗凸青藤纹的笺子,笔酣墨饱地写上杭城罗家第三子罗慕之之妻叶氏,罗慕之写完,拿着帖子端详半日,生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然后,递给叶绮收起来,就这样吧,看师太心情好不好了!
人太多太挤了,叶绮从清晨等到傍晚,日影西斜,淡金的残阳,为远近高低的碧檐褐瓦,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意。罗慕之也不似往日那般说笑,只默默坐在上首,叶绮也在她身边默默坐着,只有琢玉,拿起白酸枝插肩小案上放着一卷经书,慢慢地看。
叶绮已经吃了两餐素斋喝光三壶茶了,这时心口里堵满了萝卜青菜,便有些空落落的,心想晚上回去是不是搞一顿白斩鸡或烧鹅吃,那股子鲜香甜美啊!猛然悟到自己还坐在惠安寺的客房里,菩萨就在近旁,不可造次,叶绮连忙双手合十朝空拜了拜,心里默念:“小女子从不做坏事,今天来拜菩萨之前也斋戒沐浴过,虔诚之至,请菩萨饶恕小女子一点贪念口腹之欲的罪过!”
罗慕之见她合掌默拜,嘴唇一动一动,好像在祝祷什么,还以为她是怕被圆真师太拒绝才紧张,不免又心疼起来,拉过叶绮的手,郑重道:“若是师太不允,你即刻出来便罢,那么多人去求过她,她都没答应,她不答应你也是平常,千万别因为这个不开心。”又打叠一下精神,笑道,“把心放在肚子里,什么事都有你男人在呢,我的媳妇儿只管吃喝玩乐享福就行!”
叶绮忍不住笑了,这时只见一位才剃度的小尼姑进来,细声细气道:“哪一位是叶施主,圆真师太有请!”
真的肯见她了!
叶绮不叫琢玉跟着伺侯,脚步轻快地跟着小尼姑出了门。惠安寺的后院,与前面仿佛是两个世界,热闹繁华的夏日里静得能滴出水来,竟有几分秋日的凄清寥落,两人转过几段曲折甬道,两旁密植的枝枝绿叶连作一片,粉绿如缎,几欲把这郁热的气息都染绿了。
最后来至一处小巧别致的禅房,绿草白花攀着疏篱,暮色中清风吹来,拂过一丝清淡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