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2)
段亦勋继续问道:“婉琰小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翊卫道:“末将返回平州之前听段府的人说婉琰小姐服了药,已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段亦勋微微颌首,翊卫便先退下了。凤云逸盯着他许久,说:“那婉琰小姐是何人?竟让你这般上心。”
段亦勋看着远方的云婧说:“段婉琰是我堂妹,郢都郡守段昭玺之女。我姐姐去后,皇上有意立段婉琰为后。所以我对她自然比别人要上心。”
凤云逸微微勾起嘴角,“最好如此。若是你因别人负了云婧,我可不会放过你。”
他仍然望着小院子里,望着那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笑着。
那间小院子的秋千架上已经积了许多灰尘,慕容清郁站在秋千架前发愣就连身后有人靠近都不知道。
“清郁。”慕容清郁闻声回头,却见天玄信步而来,手上还端着一碗溢满恶臭的汤药,“凤姑娘说你今日尚未用药,所以就让我来寻你。”
天玄将手中的药递过去,“凤姑娘说明日就要换另一帖药,还给了我一张方子。说是三帖药吃完就去天狼山找她。”
慕容清郁将药一饮而尽,脸上仍旧是布满愁容。天玄接着说:“你在担心秦煜?你怕秦煜真的会去寒国大营。”
“义父……我……”慕容清郁缓缓垂下头,仿佛不肯承认天玄的话。
天玄温和的笑起来,眼中也是难得的温和。他看着眼前的慕容清郁道:“清郁,自从你逃出悬济阁至今已经多久了?”
“许是已经有八年了吧!”慕容清郁长长叹了口气,“十岁那年我逃出悬济阁颠沛流离去了北狄,若不是义父相救…我或许早已经魂归西天。”
天玄依然温和的看着慕容清郁,“清郁,你年已十八,早该出阁嫁人了。只是你身子不好,一直拖到如今。这一次,义父就不带你回北狄了。”
慕容清郁的眼圈顿时红了,泪珠霎时间落下。天玄将药方递过去,她的眼泪落到纸上,湿一大片。天玄缓缓转过身,信步走出小院子。
他还能看见那一日冲天的大火,将自己的府邸烧的一干二净。他还能看见府邸上那鎏金的大字,萧!他还能看见府邸里遍地的尸首,离自己最近的就是妻女。萧煜简,这个名字从未有一刻忘怀。不!我不是萧煜简,我是天玄,北狄的特使!
“十年之前,当今的寒皇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将整个寒国皇室中的男子尽数杀害。包括那些襁褓中的婴儿。”翊卫一面将手中的信放到段亦勋桌前,一面对书房中的众人说起十年前发生在长安的那一场政变。
书房中无人说话,寒国皇室凋零之事众人皆知,但那场惨绝人寰的长安之变书房里却无人得知。段亦勋眉头紧锁,良久说:“接着说。”
翊卫“是”了一声,紧接着说:“老寒皇留下十八子,除了战死沙场的太子萧煜仪和当今寒皇萧煜青,老寒皇的十五子都死在那场政变中。”
“十五子?那还有一人去了哪里?”就在众人听得怔楞之时,凤云逸却突然发问。
翊卫看向凤云逸,“老寒皇至今还活在世上的除了当今寒皇萧煜青只有长安王萧煜简,可是长安之变之后,没有人知道萧煜简去了何处。”
段亦勋也看向凤云逸,“子欢兄,难道你觉得萧望北之死与那位失踪的长安王萧煜简有关?”
凤云逸摇了摇头道:“碧湖山庄包括六国诸位特使在内都在调查萧望北之死,此刻坊间关于那位长安王的流言突然四起,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段亦勋道:“这流言怕不是说给我们听的。”他举起手中的信,“这是暄幕给我的书信,约我今夜碧山一见。”
凤云婧忙说:“我随你同去。”
段亦勋看向她,微微笑道:“不,今夜我独自赴约。你安心,我定会平安回来。”
凤云婧颌首,却听翊卫道:“二位将军,坊间还有另一流言亦是关于长安王萧煜简的。十年前长安王一家老小命绝长安,行事者乃是骠骑将军的双亲。”
凤云逸与段亦勋面面相觑,孙络的来访,坊间空穴来风的流言,这两者绝非偶然。段亦勋只觉得不安,却又说不出如何不安。
山间的天气多变,晌午过后下了雨入夜时又停住。乌云散去,露出里头皎洁的一轮明月。孙络看桌上的兵书看的久,但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抬头看一看帐外那一轮明月。适才的疾风骤雨仿佛梦境一般,转眼化作尘烟。
他负手行至帐外,迎面拂来的风中尚还夹杂着雨水的腥气。那轮明月显得尤其的远,也许是身在山谷中的缘由吧!多年以来身在陈州也不知远在长安的她可还好?是否也会如自己这般望着天上月,心里念着远在天边的人。
马蹄噔噔的踏着湿润的泥土而来,孙络望过去,只见段亦勋已经走近寒国大营前。营前两个侍卫拿长矛将他拦住,又见他背后的那柄剑冷笑道:“原来是定北将军,来我寒国大营有何贵干?”
段亦勋翻身下马,将本来遮住脸的宽大帽子取下。看着那两个侍卫道:“骠骑将军约我今夜一见,怎么二位不肯放我过去。难不成是孙暄幕怕了我?还是这寒武卒怕了我段亦勋?”
两个侍卫握紧了手中的长矛,怒火中烧的看他,仿佛要把段亦勋挫骨扬灰才肯罢休。正僵持不下,安静的就连鸦鹊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吵闹。守卫欲动手把他擒住,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亲昵的叫喊,“阿勋。”
段亦勋微扬起嘴角,对上孙络的双眸。拱手道:“好久不见了,表哥。”
孙络迎上来,手却向他身后的灭魂剑抓过去。段亦勋一个转身躲过,却险些跌在地上。孙络见此情景颦起眉头,“你受伤了?而且不轻?”
段亦勋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天玄那两掌打得他差点筋骨尽断,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段亦勋面色如常的说:“你我都是武将,受伤是常事。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孙络听了他这话,笑起来,“里面说话。”
二人一并进了军营,借着月色尚可看见寒武卒在操练。孙络与他走上将台,盯着眼前的兵马忽然感叹道:“想起当年长安纵马,如今都已是物是人非。”
段亦勋也盯着前方,是眼前的寒武卒,也是天边的那一轮弯月,“你与我各事其主,都与曾经不同。怎么还与孩童时相提并论?”
孙络垂头一笑,颇显得无奈,“是啊,你是梁国定北将军,我是寒国骠骑将军。免不了是要在战场上相见,不论你,我还是凤子欢,都是我们逃不过的命。”
段亦勋接话说:“这天下征战杀伐不断,今日我们在此谈笑,明日或许就要马革裹尸守卫一方疆土。”他顿了顿,“寒国多年与六国相安无事,如今却要大肆陈兵平州?难道不怕因此惹恼六国使臣?”
孙络仍旧一笑,手紧紧握成拳头,“寒国陈兵在此与六国无关,我只要秦庄主给我也给寒国一个说法。萧望北乃是我寒国堂堂的皇子,怎么能如此客死他乡呢。”
段亦勋道:“讨个说法也罢,震慑六国也罢,我段亦勋都不在乎。”
两人之间久久的沉默,四目能看见的是天边的月与月下操练的寒武卒,能听见的也只有寒武卒整齐威严的呐喊声。孙络遥遥望着远方,忽然说:“什么时候再去一次长安吧!小溪可是一直念着你呢!”
段亦勋凝望着寒武卒,眼神却骤然变的温和,“日后得了空,亦勋定携内子前去长安拜访舅母和孙小姐。”
孙络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追问道:“内子?你何时成的婚?都没同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一声。”
段亦勋温和一笑,轻声道:“尚未成婚,但也快了。”
孙络朝他胸口打了一拳,脸上挂着笑意道:“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竟然惹得你这样上心。”
段亦勋依然温和的笑着,“天狼抚远将军府的小姐,凤云婧。”
此话一出让孙络更觉得惊讶不已,天下人皆以为凤云逸无父无母,除了夫人兰若瑶便是孑然一身,“那凤云婧是子欢的妹妹?”
段亦勋点点头,“子欢兄藏得深,此女一直养于天狼山上从不与外人接触。所以天下无人知道此女是子欢兄的妹妹,若不是亦轩生了重病,我也不会前去天狼山也不会结识此女。”
孙络淡淡笑着,与他一并在茶几边坐下。山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寒武卒整齐的喊声,卷着茶几上的一丝茶香慢慢飘散在空中。
那一夜辗转反侧,终是也没安睡下。天刚鱼肚白的颜色,院子里的乾影军与段家军就已经开始操练。云婧梳洗毕了,披了件暖和的斗篷行到院子里。只见得凤云逸,林俊彦与季翊卫三人站于廊下,督促两军操练,却唯独不见段亦勋的身影。
凤云婧疾步上前,朗声问道:“阿勋呢?怎么不见阿勋啊!”
翊卫回过头,朝她拱手行了一礼,“将军许是还未起,末将这便去请。”他又转过身去,对着已经停下的段家军道:“继续练习。”
说罢径自走向段亦勋的寝间,他在门前站住拱手道:“将军,您可醒了?”
房间里沉默的久久听不见回答,翊卫抬手敲响了门又重复道:“将军,您可醒了?”
房间里仍然听不见回答,翊卫心下急了便推门进去。但见被褥叠的整齐往那床上一摆,显是前一夜无人在榻上睡过。翊卫不信眼前所见,疾步上前将床榻上看个清楚。
云婧接踵跟进来,见翊卫站在榻前发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翊卫眉头紧锁着,“将军彻夜未归。”他转身出门,“我去寒国大营找去,定要孙络把人交出来。”
云婧忙说:“我和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翊卫心中一思量,觉着找到主将更为重要,登时点头应允下来。两人牵了两匹马,立刻去了后山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