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2/2）
卓妍本以为这样的步调会有序地维持到实验结束的某一天，却不料，在一次昏迷后，她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
白墙钢板封闭的窗户没有了，入目是农家的厚实泥刷墙体，狭窄的木制玻璃窗户。窗户已经被人从外面封住，隔绝外面的一切。
卓妍醒来的第一反应去找易棠棠。
她还在。
并且，除了原本和她们在同一处实验室的另外十一个孩子，房间里多了将近三十个陌生的孩子。卓妍沉默地看着他们的状况，猜测出他们也是被迫害的实验品。
为什么突然转移地点？是为了聚集更多试验品？还是外界出现了什么问题？卓妍无从得知。
自从开始转换地点，后续一年多的时光里，这样的事情偶有发生，只是实验的孩子没有再增多。
到这个时候，卓妍才猜测出来，或许是外界有某种抵制力量，催促着那些实验者们迅速逃离。
直到在一个破落的，恐怕多年前便没有人烟的荒寂农村停留下来，他们的转移才彻底停止。
那时候，管理着他们的伪军人已陆陆续续消失，去往哪里，卓妍不得而知。荒废的村子里，剩下地，除了在药物中活下来的九个孩子，只有一个模样奇怪的实验老头。
老头大概有五六十岁，一身白大褂早不再洁净鲜亮，白布上沾染了奇奇怪怪的药剂颜色，他的身上亦是一股刺鼻难闻的药味。
他的头发如杂草半参差稀疏，皮肤中的水分被榨干到萎缩起褶，但那一双不大的眼睛中，却总是能看到超出理智的狂热。
易棠棠和她一样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着这个老头，注射到他们体内的药剂都是出自老头的手，而且从老头的眼中，她们根本看不到人性和情感，于老头而言，他们只是几个无感情的试验品。
到了村子没多久，老头突然开始改变注射的药剂。
被老头的两个傀儡人架到他身边，冰冷的液体无情地灌入体内。卓妍感觉灵魂深处像是被引燃了，无止境的焚烧湮灭了她的理智，她脱力地被傀儡人像个破布带般扔到屋内一角。
身体砸到冰冷地面，闷闷地传出一声响，她的肉体却没有任何感觉。嘶吼，呜咽，哀嚎统统被压制到了灵魂的深处，她喊不出来，也叫不出来，只能尽量蜷缩起身子承受着周围的一切。
天地间的颜色仿佛一瞬间褪成了灰白色，她无力地睁着眼看到旁边和她同样承受着痛楚的易棠棠，她想要张口，想要多给她一份力量，可惜指尖的移动都困难。
那一天里，活下来的孩子由九个变成了四个。
再一次醒来，卓妍敏锐地察觉出身体有些不一样。即使那改变微弱到接近无，她还是发觉，自己体内的力量似乎有所重回。
死亡的孩子被傀儡人一手提起一个，如同抗麻袋，一次性带了出去。剩下的四个孩子中，除了卓妍和易棠棠，还有两个年龄十一二的小男孩。
进入山村，老头整日沉迷于药剂的改良研制，没有封闭门窗，卓妍能透过窗看到久违的蓝天白云，下雨时候可以伸手接住打在指腹掌心的雨水，可他们还是出不去。
傀儡人无论什么都会在他们的周围，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有两间狭小的房子，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随着老头改良后药剂的注射，卓妍越来越清晰地察觉出她身体的变化。其他的两个孩子的变化似乎也和她一样，可易棠棠却完全相反，她的身体在每况日下。
“卓妍，你还有没有留恋的人？”
没有街灯的夜晚黑得不见五指，卓妍本以为身边的易棠棠已经睡着，却冷不丁地听到她的这句话。
卓妍慢慢翻过身，判断着她发声的方向去摸她的额头。易棠棠也不动，任由她的动作。
易棠棠的额头不再发烫，卓妍松了一口气，这才去回答她的问题。
“没了。”她听出自己语气中冷漠，随后舒了一口气，缓和着解释，“我很小母亲就去世，父亲是位军人，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里度过。而我生活的地方，人不少，却都不亲近。”
“那你是靠什么坚持，在这种地方坚持下来？”易棠棠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未知又飘忽的疑惑。
卓妍摸到她的掌心，感觉到她指尖的凉意，紧紧握住她的。
“因为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虽然说人都会死，但我不愿意被一场不见天日的欺骗夺去生命。”
“棠棠呢？”她感受着掌心的热度在慢慢蔓延，“棠棠在等着谁？”
易棠棠眼中的心念，比卓妍不甘去死的决心还要强烈。卓妍一直都知道，她的心中恐怕有一个一心等待着人，为她铸造了那么强烈活下去的欲望。
想到离开时候的承诺，易棠棠的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她微笑着，却控制不住眼角滑落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我在等一个人，他说，他一定会来找我。”她轻声哽咽了一下，又强打起精神，笑了起来，“所以说，我要坚持下去，不能让他找不到我呀。”
卓妍听着入耳的话语，心头一片涩意。
她展开双臂，去抱紧她，感觉到衣襟上瞬间的湿热，她喉头一窒，咽下哽咽说着：“嗯，我们一起坚持下去，一定能离开这里。”
……
即使内心做下了诸多建设，一次次药剂输入后的易棠棠身体的反应，还是让卓妍心底备受煎熬。
她开始咳血，先是不经意地咳嗽中带血，后来是半夜都会因喉头的堵塞咳醒，鲜红的血迹飞快浸染到被褥上，刺目的颜色让卓妍内心犹如被针扎。
看着易棠棠一天天地虚弱，卓妍试图和实验老头辩驳，想要阻止老头再给她注射药物。
可惜没用，老头的眼中，他们只是单纯的试验品，只有实验成功才会引起他内心的波动，死亡于他，根本无所谓。
这条路行不通，卓妍便想要带着她逃离。
趁着夜深人静，离开。可傀儡人只是异能操控的物体，他们没有生命，只有刻在骨子里的程序，逃离的方式同样无法成功。
易棠棠的命运似乎已经没了出路，卓妍没办法，能做的只有和她说着打气的话，让她坚持。
在注射了改良药剂的第一个月，四人中的其中一个男孩莫名死亡。
实验老头狂躁地在他们周围踱了半天的步，他那张本就布满褶皱的老脸上因为暴虐的表情更加不堪。
仅剩的那个男孩有些害怕，在老头的询问中战战兢兢地说着死去孩子这两天号无异常的表现，并不明白原因。
这件事的隔天，老头并没有给他们注射药物。或许是他以为是注射药物的次数过于频繁，老头改成了三天一次注射。
卓妍明显感觉出这样的改动对易棠棠的身体产生了空档期，她的身体虽还是虚弱，咳血的次数却有所减少。
随着药物输入的递进，卓妍的身体在趋近于正常。仅剩小男孩的恢复速度没有她这么迅速，却比从前好了很多，就在卓妍以为，她和小男孩不久后就能因为身体恢复，停止药物时，小男孩死了。
和上个孩子一样，小男孩死得毫无预兆。
他还保持着因疼痛蹙眉昏迷的状态，脸上并不安稳，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实验老头亲自检查了小男孩的尸体，并无所获的他，却在第二天，强自加大了药剂的使用量。
如果说他此前是痴狂，那么他如今的放映完全是个疯子。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几乎将他的自信希望全部湮灭，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结果。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连续地药剂输入，卓妍一次次硬抗了下来，可易棠棠的反应……
注射药物的第六天，卓妍守在她的旁边，默默地等待她的醒来。
从正午等到太阳西沉，就在她的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仿佛停止动弹时，易棠棠突然咳嗽着，醒了过来。
“卓妍，什么时候了？”她望向被晚霞洒满的窗外，低声问了一句。
看到她睁眼的一刻间，卓妍内心克制不住的狂喜，而喜悦的同时，视线却在瞬间模糊。
卓妍快速擦干脸上的泪珠，半抱起她，让她半坐着靠在自己怀里，更方便地看到晚霞。
她吸了吸鼻子，说：“时间还早，棠棠醒了就好。”
易棠棠微微笑着，静静看着被夕阳晕染开一片片绚丽的晚霞，感受着阳光的微暖，看着太阳渐渐西沉。
等天角只剩下半轮红到浓稠的太阳，易棠棠突然开口：“卓妍，对不起，我坚持不下去了。”
“棠棠说什么呢？我们不是说好了，会一起出去吗？”她急声出口，发觉声音中的着急，她用力哽喉，又挤出一个笑，尽量缓声说，“棠棠不是还有想要等待的人吗？你不能在现在放弃。”
易棠棠的目光还落在那轮慢慢滑到尽头的太阳上，摇了摇头。
易棠棠想扯出一个笑，溢出眼角的却全都是泪：“卓妍，我等不到他了。”
“你不知道，其实我们是不一样的。我和实验中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样。”易棠棠没在留恋夕阳，慢慢转过头看着她。
卓妍握住她的手，对于她的话内心是拒绝的，可此时此刻，她却怎么都没有勇气拒绝她继续说。
“我不是异能者。”她说，“所以，那些对你而言是恢复的药剂，于我，却是最可怕的毒药。”
说着，易棠棠突然咳嗽了起来。
卓妍眼神一闪，托着她的背，帮她控制着咳嗽，脑中却在环绕她刚刚的话。
易棠棠她，不是异能者？
短暂的咳嗽后，易棠棠掩下掌心的红印，深吸了一口气：“我的卡片是哥哥的，他把唯一的卡片给了我。卓妍……你帮帮我，帮帮我，代替我去找他好不好？”
她的语速太急，刚停止的咳嗽又开始，卓妍拍着她的后背，在她期许的目光中坚定地点了点头。
***
易棠棠离开的半个月后，卓妍顺利离开了老头，离开了长达三年的实验品生活。
她杀死实验老头时，他根本没有反抗，那个内心早就被实验吞没的人，死亡在他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在死前，他的眼中所承载的光芒，都是自豪！
被自己制造出来的成功试验品亲手杀死，于他而来，却是一件极大的乐事！
卓妍带走了老头的“空间”卡片和“傀儡操控”卡片，在处理那些老头遗留下来的手卷中，她看到了实验的目的——制造出肖似“插卡机”的人形怪物。
卓妍看到答案时，感到无比的悲愤可笑。
那些人无情杀害上万个无辜孩子，目的却要制造出一个怪物来，人类的欲望无底，真是让人可怕。
离开后，卓妍找遍了方圆几里，试图找到易棠棠不知被扔到哪里的尸首，却只看到几个被啃得零星的骸骨。她分不清那些骸骨是属于易棠棠，还是那两个小男孩，抑或是末世后死亡的人。
她只能简单地将其埋葬在地底，带着易棠棠临死前的信念和信物，前去找那个未知的男人——易枭。
卓妍原本以为，当找到那个男人，赋予自身的理念就会因为无所依而结束。
她从没有想过，她能重新见到她。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卓妍。”灿烂的阳光下，她与她发自内心地相视而笑。
“我是易棠棠。”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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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超喜欢卓妍，更心疼她和棠棠在实验室的遭遇，如今总算写出来了。
后续应该还有三个番外，都是轻松甜蜜型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