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2/2)
嘉太妃想了想,即刻吩咐道:“对了,我那芸豆卷应当差不多了,你看看火候去。”
于是方长弈又被随口打发了。
他垂下头,凄凉道:“好。”说完便落寞地离开大厅。
寒暄了会儿,有侍女上了晚膳来,新鲜热乎的腊八粥,凤尾鱼翅,虾籽冬笋,羊肉水晶饺,乌鸡山药汤,甜食还上了雪梨菱角,银芋卷等等点心。
“偏僻之地,没什么好的,你们将就着吃。”嘉太妃笑着道。
沈宁欢连忙摇头:“这已经很丰盛了,母亲费心了。”
现下已经是戌时,比正儿八经的晚膳时间超出了一个多时辰,太妃担心沈宁欢饿着,看了眼她身旁的空座位,道:“我早些时候吃过了的,现在也不饿,这些饭菜主要还是为你们准备的。你先吃吧,不用等他了。”
平日里,沈宁欢本就不会跟方长弈讲究这些,见太妃发话,也就不客气了。太妃坐在一旁,眼中含笑打量着,这孩子看着身姿柔弱,吃东西倒一点不含糊啊。
这是好事。
沈宁欢吃了小半碗饭的时候,方长弈回了,后面跟着个侍女,手中端着一盘歪瓜裂枣的芸豆卷。
“你回啦?”她开心地抬起头,看到那盘卖相惨烈的芸豆卷时,脸色微微一变,这……这真的可以吃吗?
嘉太妃脸上的笑也僵住,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先以身试险。
“样子差点……还是能吃的,你们尝一尝?”声音是底气不足的。
方长弈沉默地拿起芸豆卷,只给沈宁欢掰了一小口,自己把大半个默默解决了。
用完晚膳,嘉太妃提议让沈宁欢来她的屋子休息,顺道陪她解解闷,沈宁欢欣然答应。方长弈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独自一人,垂头丧气回了房。
夜里,沈宁欢换了寝衣,在妆台边细细拆首饰。嘉太妃靠在卧榻上,原本闭目养神的她缓缓睁开眼,语气变得有些慎重:“宁欢啊,那小子是任性了些,有时候喜欢惹是生非,你都别见怪,他本性没什么问题。”
沈宁欢不知这话是何意,停下了动作,不敢应答。方长弈贵为亲王,太妃不至于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嘉太妃显然明白她的思虑,叹了口气,徐徐道:“不错,他是个王爷,皮相又好,有许多姑娘前赴后继地想嫁,可真说到长久过日子,恐怕没人受得了他。不懂得体贴就算了,脾气还大,你们小姑娘,都是家里宠爱着长大的,遇着他这样的还能行?”
沈宁欢更惊讶了,这……说的是那个平日里体贴入微甚至对她过分忧虑的方长弈么?
“不,他……他挺好的。”
嘉太妃以为她在假客气,笑了一下,不疾不徐问:“那你倒说说,他哪里好了。”
沈宁欢犹豫片刻,太私密的事她不好意思说,挑挑拣拣说了些平日里的小事。
不想,卧榻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一声感叹。
“倒真是一物降一物。”
沈宁欢聚精会神听着,随手拆下了花簪,轻手轻脚放在妆台上,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打破这般寂静如水的气氛。
“看来我是太久未见,不了解他了。放做以前,就算天塌了他也做不到这些的。”嘉太妃目光复杂望向妆台,沈宁欢青丝如绸缎般柔顺,昏黄铜镜中玉容嫣然,娇美无匹。
她心头生出几分怅然若失的心绪,更多的却是欣慰。
“这样也好,让他性子收敛些,心里有了顾及,行事才会越发稳当。”
沈宁欢梳着头发,出神望着妆奁中琳琅璀璨的珠玉,呢喃道:“母亲无需担心,他只是性子随意了些,其实有时候比我想的还周全呢。和他一起,我……我很安心。”
嘉太妃温和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清晨时分,沈宁欢被窗外投进的雪光刺到眼睛,才迷迷糊糊醒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即便醒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跟往常一睁眼便神清气爽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起身,见太妃的床榻上已经空荡荡,瞬间就清醒了。
长辈都起了,自己居然还在呼呼大睡?沈宁欢心中窘迫,赶紧招呼侍女起身梳洗。
今年的年三十与往常不同,雪格外大,推开门,灼眼的雪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四方墙檐上悬着冰柱,屋瓦、台阶、青石地面都铺上了厚重的白雪,天地一片澄澈。
沈宁欢好久没遇上这么大的雪,跃跃欲试想出去感受一番。兰鸢回头取了件狐裘披风,给她严严实实裹上。
“当心。”
沈宁欢刚要下台阶,身侧就传来这么个温厚的声音。她抬头,便撞见一双明朗温润的眉目,仿若照拂在雪地上的阳光,为凛冽的寒冬平添一丝暖意。他的眉峰和眼睫上落了些雪花,沈宁欢抬手,想拂去,被他倏地握住,暖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