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兽相斗(2/2)
妥欢握着锦帕的手一紧,微微蹙眉,连忙按下自己的心思,依旧一副怯生生不懂的模样:“清晏、清晏不知......”
弘詹难得的好耐心,回道:“那些人挫骨扬灰都抵消不了他们的罪孽,既然没什么骨气留着那条命恕罪伏法,子辈自该偿还——”
见小堂妹低下头,颤了颤手。
“——你自幼长在道观中,自然修的一副慈善心。可这毕竟事关皇室之威,你既开不了口,那便按着惯例。”弘詹颔首,吩咐道。
惯例?妥欢抬头,却见高羽应了一声。
眼光一扫,正对上一旁的湛良镜。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对上妥欢,抬手往下巴一靠——少言。
少言多哭。她自然知道。
“不过,你脸上的伤可否好多了?”弘詹看到她面上的面纱,不由蹙眉问道。
话刚说完,只见那小道姑模样的郡主哭声大了些。
听人回报,陵川郡主弘清晏遭山匪所劫,困于贼窝不过一天时日,但是,弘清晏被山匪所辱,一气之下抽出刀往脸上狠狠一划。皇帝问伤势如何。那通报的禁军看了看陛下面色,甚是委婉的回道——无伤大雅。
“把面纱放下,让朕瞧瞧。”
“清晏之容,着实不敢面圣。”
弘詹听到她推脱,声音硬了几分:“怎的?朕不过想瞧瞧自家皇妹,如何就是不敢面圣?”
只见那小郡主眼珠子含泪,甚是委屈,但无论如何不敢抗旨,只得伸手颤巍巍的摘下面纱。
瞧见那面上伤势,不由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弘詹都愣了愣,随后拍案怒道:“谁说的无伤大雅!高羽,将那人的舌头给朕拔了!竟敢犯欺君之罪,真是好大的胆子!”
“湛良镜!”
弘詹拿起桌上的茶杯,往那一袭白色蟒服的湛良镜一砸:“你也是好大的胆子!”
湛良镜被叫唤的一时,便站起了身,茶杯仍旧砸中了额角,可本该泼到脸上的滚烫茶水却因着这一起身撒到了左肩上。
妥欢瞧在眼里,压下心中一惊——幸好他眼快,若是真泼到脸上,怕是真要烫出水泡来。
“臣知罪!”湛良镜跪在地上,高声道。
“这般重的伤势,怎的不通报!”弘詹厉声道。
湛良镜不答。
妥欢见到弘詹的怒意,这才觉得这皇帝的怒意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不对劲啊,很不对劲。
但见弘詹竟然仍旧怒发冲冠的模样,妥欢蹙眉,上前一步:“陛下......”
按照原来制定的计划,妥欢只需要把这火苗子惹到西厂的曹化春身上,便就算完成了任务。
“陛下,郡主之伤实属意外。”突然,湛良镜打断了妥欢,抬头道,“这面上伤势虽然唬人,可到底只能算作皮肉伤,不是筋骨之伤,仔细修养自然能好。”
一旁身任都察院都御史的刘潇说道:“修养?湛督主啊,您是当太极殿上诸位大臣是眼盲之人?郡主脸上那般深的伤疤,怎是修养便能好的?”
弘詹平复了怒意,只冷冷瞧着他。
湛良镜面色如常,上身直立,看向座上皇帝:“臣曾与一介江湖游医有过一面之缘,亲眼见那游医救了一个被滚油烧的半身脱皮,不成人样的男子。不过一月,烂肉生新,除了些许皮肉有疤痕不治,身上其余地方都已完好如初。”
烂肉生新?妥欢不由想到了玉颜香,虽然很久不曾用过玉颜香,可是仍旧胆寒。
刘潇蹙眉:“世上怎会有这种事?”
湛良镜看向他:“刘大人说自己眼不盲,可难料心却糊涂,限于普通俗事,自然不识世间奇人。”
刘潇被他盯得有些胆寒,转过头不看他:“陛下,此事难保不是什么江湖传闻,世上怎会有滚油所烧的人烂肉新生的奇事?湛良镜知事不报,犯了大罪,请陛下......”
“不说此事是我亲眼所见。就算我也是道听途说,但是郡主容颜有损之事,又不是我湛良镜所为,何以就是犯了大罪?知事不报?呵,”湛良镜冷笑一声,“山匪劫持郡主一车,就算瞎了眼不识皇族标识,但王爷亲卫何以就这般弱,连个落草为寇的山匪都无法抵御?这般蹊跷,倒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有所图谋。”
此话一说,众人脸色都是微变。
妥欢看着湛良镜的背影,终于明白过来——方才湛良镜的手势,不是让自己少言,而是不言。计划有变,曹化春不是目标了。
静了许久,弘詹看着湛良镜,声音凉凉:“你的意思,是有人设计?”
“臣是猜测,未得线索。”
“猜测......”弘詹扶额,随后又道,“你方才所言,是真?”
殿上之人尚未明白指的何事,湛良镜便回道:“那游医游走四方,行踪不定,要找到最少需要一月。”
“十五日。”弘詹斩钉截铁,又加一句,“不得多。”
“是。”
“一月可能全好?”
“伤势不深,臣看——能。”
“好。”
弘詹看向站在大殿中央面色惨白的“无盐”女子,眉头微蹙,随后道:“清晏。”
“是。”
“方才可听明白了?”
“清晏明白。”
“好。如此——你好好留在紫禁城养伤。”
良久,这位天下至尊的“堂哥”这般安抚道。
妥欢听得这话,缓缓遮上面纱,掩住面上冷意,随后跪在地上,声音淡淡:“清晏叩谢陛下圣恩。”
啧啧啧,本以为能做个观兽人,哪晓得却是引兽相斗的一块肉。
可惜,肉烂了,本该被弃,却还是当做后招留了下来。
如今,倒真是不知谁算计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