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2/2）
酆都伸出手指按住了戚玖的唇：“别急着剖白说没有。我问你，你刚才在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又打算赌命了？”
戚玖暗暗绞了绞手指，打算将早已准备好的应对说辞托出，却被酆都直接打断：“别在我面前玩这些小花样，没有用。我虽不如你通读道藏，但书呢，略微也看过几本。天道功德是那么好钻空子取来的，你怎么不为自己先取来一些。”
“我没打算害……”
“啪嗒。”戚玖头上挨了一个爆栗，抱着头直呼痛。
“我还没说完呢，插什么嘴。性子那么急，总有一天要吃亏的。这个是我给你的教训，日后你要还是这个风火性，一头撞进鬼怪布置好的陷阱怎么办，非要我背着荆条去见无涯大师？快二十的人了，好歹收敛些，遇事不要这么急。”
酆都这一番数落，让戚玖又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酆都看了看委屈成一团，而且还有越变越小趋势的戚玖，心有不忍，放轻了语气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没有加害我的意思，也知道你是出自好意想要帮我。可弄险后果呢，你想过没有？”
“天道功德那么多人想要，迄今为止也没听说哪怕是一个成功案例。往好里说，你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尝试。说不好听的，你就是在玩命。你不介意为我玩命，甚至会觉得这是对我好，对吗？”
被戳中心思的戚玖垂下了头。
“那你想过我没有？我与你同为当事人，你考虑过没有。我并不介意冒险，说实话，在这样巨大的收益前，很难有人做到不动心。坦诚来说，我不是圣人，我也做不到。”
“那为什么……”
“啪嗒。”又是一个爆栗。戚玖这回没发出声音，自己使了个清凉术往脑袋上抹。
很满意戚玖的反应，酆都接着说道：“你以为你赌上的只是自己的性命是吧。那我们就来算算账。”
“是我把你特招进侦缉处的。为了给你配置住宅，处里已经支出了八百万，这都是沉没成本，扔出去就再也回不来的那种。你工作才几天，满打满算才十天……对了，这十天你还住了一个礼拜院，公费报销了十七万。你要是这回一不小心把小命搭进去了，那就是工作三天，花了处里八百一十七万。”
“别算了，一天二百七十二万，我还帮你把零头给抹掉了。这三天干活的平均工资，拿的比我还高，居然还想把命视为私属品，想败掉就败掉。你以为财务科那帮子铁公鸡没有厉害角色能打死你吗？”
“别说你不会死这种话，重伤瘫痪那种更麻烦，给你的聘请合同里写明了正式员工重伤包治疗一辈子。不过我不是很确定财务科那群铁公鸡会不会因为你受伤原因太奇葩拒绝报销。”
戚玖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酆都这连珠炮一般的语速容不得她思考，更别说反驳了。只能将自己越缩越小，试图降低存在感已逃避责骂。
酆都却没有任何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说道：“对了，以上还只是一部分麻烦。除了处里的人事关系，无涯大师还把你认作了徒孙。你自己想想，以无涯大师的脾气，听说自己的刚认的徒孙就因为帮现任侦缉处处长酆都收集天道功德重伤乃至丧命，会觉得这件事是你自愿的吗。还是说，会直接打上门来把整个侦缉处给拆了，哦，我也跑不掉，你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呢。”
“别以为到这就完事了，你猜猜议会那些个你不喜欢的老头们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做文章，直接把我侦缉处处长的职位给卸了。”
听着师叔祖的名讳，戚玖直接打了个抖，肌肉都涌上一丝酸胀感，这是被魔鬼训练之后所得的后遗症。那个睚眦必报比黑心师傅还护短的师叔祖，一定会选择后者，把领导连着侦缉处一起拆了。
再想想议院那些老头，戚玖心更寒了。他们对自己这个小透明都不遗余力地挑刺找茬，更别说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领导了，肯定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落井下石的。
该死该死，只顾着自己一时痛快，丝毫没有考虑其它状况啊。黑心师傅常对自己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怎么就总是忘呢。照这样下去，别说实力增强了回来做一个合格的天师了，指不定得给领导惹多少麻烦呢。
“emmmmmm，我……”戚玖绞着手指，道歉的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鬼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要是单枪匹马就能搞定所有事情，这制衡中庸之道岂不是没了用处。你还小，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戚玖似懂非懂的点头，其实这些话屈易也和她常说，书上更是常写。只是以前的她天性好玩，又受着屈易的庇护，没有什么缘由去揣摩人心。亦或者说，她在刻意逃避这些事情，将自己封在了安全区。只要屈易不把一切都挑明了，讲透了，她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屈易知道自己本事，更了解天下形势，和平年代嘛，徒弟混吃等死也没有什么关系，总归有自己护着，戚玖有着天真烂漫的底气。
酆都可不惯着戚玖，她要将戚玖眼中和平的幻想全数戳破，让她感觉到社会和现实的残酷。
这年头的天师，可没有什么和平的环境，遗嘱早在入职时就写好了，根本没有出一次危险任务就写一份遗书的习惯。因为他们每次出去都是危险任务，一闭眼就可能再也见不到太阳。他们用血肉之躯守护人类城市，站在抵挡幽冥之气入侵的最前沿。写遗书？什么遗书？刻不容缓的任务，谁有功夫给你写遗书。真要打起来，能留个口信都是大幸。尸骨无存，魂飞魄散的才是常态。
现在的世界看起来是蛮和平的，可和平的时间满打满算不到十年，人鬼两界随时都可能爆发新一轮战斗。可这种脆弱的和平状态那些议员是绝对不敢告诉民众的，只能天天粉饰太平，吹嘘吹嘘胜利战况，弄得下一秒就能反攻幽冥之域一样。
酆都可是门清，知道一旦战争爆发整个侦缉处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拉上战场。至于反攻幽冥之域的想法，趁早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要是幽冥之域如那些议员说的那么好反攻，自己的师傅也不至于在那场大战中尸骨无存，留下自己一个人独掌侦缉处。
酆都偏疼戚玖不假，但这只代表着她会稍稍护着戚玖一点。在其他方面，戚玖和其它人并无区别。也就是说，酆都并不介意戚玖死在战场上。天师的宿命如此，不必悲伤更不必挽留。
但是，除了战场以外的任何地方，她都介意，尤其是戚玖掺和到这种一听就不靠谱，极有可能惹出□□烦的事情中去。
酆都有时候就纳了闷了，戚玖好歹是一个通读道藏的孩子，怎么算也不能归入蠢人一类。可于人情世故，权谋机变这一方面是一窍不通，单纯的好似一张白纸。戚玖能长成什么样，全取决于教导她之人如何描画。
精心准备地二方案被否决，又被领导狠狠批评了一番，戚玖感到了什么叫做切实的心累。整个人宛若霜打的茄子，怎么都提不起劲。
不同于戚玖，酆都却是喜忧参半。喜戚玖还是一个有脑子的人，还能听得进自己说话。忧戚玖这单纯无邪，只会鼓着劲往前冲的性子，要是引导稍有偏差，日后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呢。
一个难得的言灵天师，却是个喜欢蛮干的。一时间酆都自己也算不清楚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
相对无言。
良久良久，戚玖这个蔫茄子才发出弱弱的一声：“那就只有第三个法子可以试试了。实在不行我也只能用黑狗血把这个棺灵给毁了。”
酆都爱极了戚玖这副奶凶奶凶的模样，所以含着笑用眼神催促她快说。
“领导你缺不缺个帮闲打杂的小鬼，就像守一这种的。等会，这种表达不够严谨，里头这个棺灵比守一要厉害的多，二百多年，应该是个快要成形的貔貅了。镇宅，除祟，扬威，哦，还能聚财，简直全能型。说来这棺灵也可惜了，要是张士诚不横死，本该化为一个有灵的瑞兽，如今却因其主执念不散转为怨灵。”
酆都露出了和戚玖同款的惋惜神色。
“嗷呜。”就在戚玖为棺灵惋惜的时候，守一从桃木小剑里探入一个微型小犬脑袋，不满的嗷了一句。
自家崽子生气，戚玖赶紧安抚：“好好好，守一你最有用了，不是帮闲打杂的。”
好不容易才把守一给安抚回去，戚玖才抬起头眼神炯炯的看着酆都：“只要领导您肯配合我，我就有法子把这棺灵身上怨气消除，这样的话领导您有兴趣收一头貔貅吗？”
这个提议虽没有天道功德诱人，但一头瑞兽也是令人十分动心了，酆都斟酌了一会儿，问了一句话：“危险吗？”
戚玖当然知道酆都在问什么，头马上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不过……”戚玖突然停下搓了搓手，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不过什么？”戚玖突然买起了关子，让酆都心悬了起来。
“就是，就是……领导你知道的，我比较弱嘛。现在刚刚达到了布阵的最低标准，也只够维持阵法，所以要是想要收服那个棺灵，还得领导你费点神。”
酆都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笑道：“要多废神？引一道上次那种雷够不够？”
“别别别，那雷威力太大了，一道下来怕是直接灰飞烟灭，啥都不剩。简直就是二计划的失败版。真要毁了它不必那么麻烦的，宰只黑狗就能办得妥妥当当，用不着领导您这种高|射|炮。”
酆都也是在开玩笑，要引和上次一般的九天神雷限制颇多，每用一次都是家底在燃烧。上次肯用出来还是看着戚玖拼命怒急攻心，这回对付一个小小的棺灵，她才不舍得呢。不过是出于想看看戚玖着急的模样的小心思，才打趣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得偿所愿。
打趣完了，酆都也问起了正事：“那我该怎么做？”
“困住他，然后我去给他下个心理暗示，让它慢慢的消磨怨气，转为瑞兽。时间不是很长，十二个小时就行。”
“成交。”
阵法并不难布置，戚玖自己从手链的存储空间里取出东西就布置好了。
阵法启动前，戚玖也没忘了贫一句：“领导，我小命就交给你了啊。”
酆都应了一句：“你的命还是安心留着给侦缉处用吧，至少别让财务科那群铁公鸡认为招你是个赔钱买卖。”
平心静气，戚玖以指作刀，凝结风刃割开了自己的小臂，从伤口流出来一缕鲜血，顺着手臂一滴滴注入了阵法之中。
血液顺着已经布置好的阵法纹路缓缓流动，金丝楠木棺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但无声的摇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中一跃而出。
戚玖满意的弯起了嘴角。
果然，没有鬼能抵挡她的血。作为一个至阴时刻出生的人，鬼怪眼中的唐僧。只要她肯放血，还真没有鬼能抵挡住这种诱惑。哪怕是个局，十成十的鬼怪会自己跳出来踩这一脚。
很快，一只有着龙头、马身、麟脚，毛色灰白，形似狮子的生物就显露了灵体，正是戚玖要找的貔貅。本为瑞兽的它如今周身怨气缠绕，眼中全是凶顽。而且右侧后腿有着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不管黑气如何附着在上力图修复，情况也没有丝毫改观，丝丝脓水依旧不断淌下。
它不断咆哮低吼，目光从流淌在阵中的鲜血逐渐转移到了戚玖胳膊上的伤口，最后直接冲着戚玖展露獠牙，大有将戚玖视为私属品的意思。
这个人类，实在是太香了，她的身上充满了能令所有鬼怪都着迷的气味。貔貅甚至生出一种感觉，只要能喝那个人类一口血，自己久治不愈的伤势就能立刻好转。
血液的香味使貔貅的欲望放大，遮蔽了它的五感，又加上戚玖掌控阵法，不断挑衅，貔貅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戚玖身上，浑然没发觉一旁还有空间波动，里面藏着敛气屏息，准备随时跳出来的酆都。
貔貅来回踱步，与戚玖对峙着。眼前这个人类给了它危险感，虽然不高，但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它再不会轻易上当了。
人类，都是狡猾的生物。
那几个卑微如蝼蚁的盗墓者，它本未放在心上，却被暗算到如此境地，人类还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还好，这回来的人它喜欢。
甭管貔貅心里怎么想，戚玖就双手抱胸站在了它的不远处，一副无所谓的郊游模样。反正有领导罩着她，再怎样小命都是没问题的。
唯有酆都躲在隐蔽空间里心累，这孩子，还是不会演戏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生怕貔貅看不出前边有坑等着它吗。
但酆都还是低估了戚玖这块唐僧肉对鬼怪的诱惑。只见貔貅后爪猛地向后一蹬，就朝着戚玖扑了过去。
利爪夹杂着腥风，带起飞沙和砾石，朝着戚玖袭来。戚玖面无惧色，扬手掏出了两个替身纸人拦在了貔貅前行的必经之路上。
纸人迎风便长，待落地时已经成了一个和戚玖一般大小的替身。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又怎么能阻挡貔貅的攻势，抬爪一劈，布帛清脆的断裂声就应声传来。两个替身纸人不过阻挡了一瞬，凶性已被激发的貔貅就到了眼前。
戏已经演够了，戚玖也不矫情了，干脆利落地抱头往后一滚，大喊着：“领导救命啊！”
酆都看着戚玖这拙劣的演技，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破开空间走了出来。收势不及的貔貅刚撞到阵眼位置，酆都就眼明手快的出了一个雷球将貔貅困在了中间。
“哟呼，nice！”大功告成，戚玖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一身灰，摇着自己的幻尾就去向酆都邀功请赏了。
一阵傻笑随即传入酆都耳中：“嘿嘿嘿，是个鬼将诶，赚到了。”
“好好好，赚了赚了。”酆都嘴上应付着，然后又是一顿训：“转转转，小九往哪转呢？左边，我说的是左边，弄一身灰，不嫌脏啊。”
戚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顺从的转身任由酆都给她拍灰，冲着透明雷球里的貔貅龇牙咧嘴做鬼脸。
“略略略，得瑟啊，再妨碍我占卜啊，你不是挺牛气吗，继续蹦哒啊。”戚玖很开心，所以很得瑟，以至于从兜里把铜钱掏了出来，在貔貅面前不断抛起又接住。
明晃晃的挑衅让在雷光结成的光球中坐立不安，伏下身子嘴里不住发出低嚎，威胁之意十足。扑过来的时候却被雷光拦住，爪子被烤的焦黑，只好退回去不住转圈。
“略略略，打不着，再欺负我呀。”
酆都看着戚玖这副幼稚模样，也由得她闹腾。直到看着貔貅不停往外冲，整个身体都黑了一大片。
虽然貔貅身上怨气还是很重，但在雷光不断消磨下已经消失了一大片，眼看不久就要转化为瑞兽。
一个有着鬼将实力的帮闲，酆都也不舍得戚玖这么逗着玩，赶紧一个爆栗把戚玖给阻止了：“别玩了，等会玩脱了。”
戚玖抱头鼠窜：“不玩了，不玩了，我错了！”
“守一，追上去！”戚玖的余光突然瞄到了有异样的残魂从貔貅身体里析出，晃晃悠悠往上飘去。当即大喝一声，守一立刻从手链中蹿出，追了上去。
“怎么回事？”酆都反应也很快，当即戒备了起来。
戚玖盯着残魂飘离的方向，语气沉重：“罪魁祸首飘出去了。不过很奇怪，地底的法阵居然没防住。”
而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貔貅，气势一下就萎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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