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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瑾王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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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渐渐转凉, 这是金陵的九月十月, 正是雨水最缠的时候。夏天的那些雨虽然下的大, 但是来得快, 去得也快, 至多一天也就完了。而到了九月十月的时候, 秋雨绵绵, 有时一连数日的阴沉。

一场秋雨便是一场凉,天渐渐地冷了不少。那些得病的人便越发地不容易好了。我听说北瑾王从雨开始下了之后,就没断过叫太医院的医官。

由于北瑾王病势沉重, 是以父皇为了表示慰问,特派了七哥、八哥并我来王府探望。

北瑾王府离着李承汜新修的宅邸不远。但是比起李承汜自己的新府邸来说,还要寒酸一些。毕竟是质子的居所, 也不可能太奢华了。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 早有王府的人在那里恭候。

听闻北瑾王的夫人近日也因为王爷的病,日夜忧心, 积劳成疾, 是以也卧病在床, 同北瑾王一样不能出门。在门口迎接我们的, 是北瑾王的两个儿子——嫡子李承泽, 也就是李承汜的大哥, 并庶子李承汜。

我们身负父皇的圣意,见了面,两个兄弟自然要行君臣大礼, 然后七哥则代为传达圣意, 说了一番安慰的话。

李承汜的这位大哥我还是头一次见,人长得同他弟弟很不一样,只是眉眼间有那么一丝相像。整个人瘦瘦的,特别是那惨白的脸,个头也不如他弟弟高,而且还有些驼背。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软绵绵,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倒似的。跟李承汜的高大轩昂完全是两样。真不知道这两兄弟怎么差别如此之大。难道因为李承汜不是嫡出,二人不同母?听说,李承泽自小就体弱多病。

七哥一面说,李承泽便连声答应着,只是说话有些气喘,让人都有些为他担心,这少年会不会像他父王一样,忽然也病倒在床上。

李承汜则一直守着自己庶子的位分,站在兄长身后听着,只是低头。也不敢抬头来看我们。

寒暄几句,便进得厅堂之上,喝了一会茶。七哥便说要去看看老王爷。李承泽哪里肯不答应?

谁知在旁陪坐的李承汜却道:“只怕家父正在病中,三位殿下若进得房内,受到侵染,就不好了。不若就在此相留,我兄弟二人不敢怠慢。圣上同殿下们屈尊寒舍,仁慈慰问,罪臣下官已是受宠若惊,如何当得这般照顾?”

七哥和我跟八哥互相看了看,心道他说的也不错,只是皇命在身,岂能违抗?于是七哥便道:“虽是如此,但还是要前去看看老王爷,好让父皇他老人家放心才好。”

于是我们又往北瑾王的卧房中来。

卧房之中也尽是一股药味。我因未曾出嫁,又是女客,是以只在外围站着,不敢近前。远远只看着北瑾王的床榻都挂着高高的帐子,惨白惨白,就如同他大儿子的脸色一般。北瑾王瘦的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枯柴一般了,说话也不是很清楚。声音听上去毫无气力。只是在床上向我们行了一礼,那瘦弱的手扎挣着还未蜷起,七哥便赶快让李承泽止住了。于是我们又同他寒暄几句。

因为这病确实可能会传染,所以八哥只让我往外面站,就立在他们旁边听着。李承汜站在我的对面,低头陪侍在侧。一会儿还帮着自己的兄长给他父王穿好衣服,立起来坐着。然后自己又站着不说话。

他有时候抬头,明明看见我,却又假装没有看见似的,别过脸去。

我们探视完北瑾王,七哥看样子已经是不愿多留了。便在大堂相留吃茶,李家兄弟坐着,说了一回话。

忽听得那面喊李承汜过去,李承汜便告了个见谅,自先去了。留李承泽一人在这儿。

八哥却忽然想起来道:“长安,听闻王妃也病了,我们是男客,不方便进夫人房中,你代我们前去看一下吧。”

我于是答应着,叫阿碧陪着,跟着到了北瑾王夫人的房里。

☆☆☆☆

王妃的房中倒是比老王爷的房里气味好闻得多,那是妇人身上常用的熏香味道。北瑾王的夫人,李承泽的亲母,李承汜的嫡母,此时正半倚在床上,倚了一个靠山垫,就势在床上向我作揖。

我连忙向前止住,然后坐在床头,跟她说一些安慰性的话:“皇上听闻王爷病情日笃,甚是牵念,责我等儿臣前来探望。还望王爷能早日康复。皇上又听闻王妃侍疾甚恭,操劳汤药,不辞辛苦,不惜累倒,甚是感怀。说王妃堪为妇德表率。命本宫慰劳。也希望王妃能爱惜身体,切勿忧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不日好转。”

那王妃款款福了下去,道:“臣妇叩谢皇上天恩,公主殿下天恩。”

我点点头。心想:听声音,这王妃确实病的不轻。

这北瑾王王妃,长得竟同她的儿子李承泽有七分相像。至于李承汜的母亲是甚么模样,那我可不得而知了。从来都只知道北瑾王来晋国为质之后,身边就只带了这么一个原配夫人,似乎那个妾室早就亡故了。

房间里烧了一盆火。才这个时节,正是秋雨渐多的时候,居然房中就已生起了火,也真是够早的。我们说了一回话,彼此便都没有什么好讲的了。老王妃便笑道:“公主和二位皇子晏驾,可恨我们夫妻二人皆身子不争气,卧病在床,不能伺候。只我那一孽子,最是不中用,不知可还伺候得三位殿下舒心?”

我于是呵呵一笑,夸赞了李承泽一番,心里却在疑问:你那儿子又不是只有李承泽一个,还有一个李承汜。可是听你方才所说,似乎就只想到了那病秧子李承泽,把那庶子全忘了。

难不成非己所出,便偏颇至斯?

我道:“王妃太过客气了,说起来,本宫和令郎还颇为熟识……”

“哦?”

“就是因为在国子监上学,令郎李承汜恰好做了本宫的伴读。令郎才学深厚,在学问上对本宫多有指教,实在是令感激不已……”

我这么一说,原本以为会令那王妃消除些尴尬。没成想王妃却脸色一变,顿时变得很难看起来。她忍了忍沉下来的脸色,强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那……我那庶子哪有什么学问,不过在公主面前卖弄罢了……”

我感到有些奇怪,正自不解,就有丫鬟在后面将帘子掀开来,道:“启禀公主殿下,王妃该吃药了。”说着便将一杯汤药端了来,放在床前的案头上。

王妃听了,却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唔”了一声,那药碗竟连瞥都不瞥一眼,继续同我说着话。我原本见如此,正要趁机回避,却没想她这样。当下还以为那是并不怎么要紧的药,索性也没在意,也便答着话。

说了一阵,只听后面一人恭声道:“母亲大人,您该吃药了。”

我一听,便止住了谈话。这声音是李承汜的。我便回头向门口看过去,只见他正躬身行了一礼,抬头见了我,又行礼道:“不知公主殿下也在此,承汜失礼了。殿下千岁安康。”

我摆摆手,客客气气地道:“免了。”

却见王妃竟又沉下脸来,有些冷淡地道:“你来做什么?”

“母亲,您忘了吃药了。”

王妃终于看了看那药,嘴唇动了动:“我……我知道了。药……药不就是在这里么?我等会儿便吃。”

“请母亲这就服下吧,药要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李承汜声音平平稳稳,听不出一丝感情,只是谦恭有礼。

我在旁边坐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母一子之间的相处,不太融洽呀?明显在暗中相争的样子。我虽自幼没有母后,但我同父皇那些嫔妃们的相处可也不是这样的。

王妃听了李承汜的话,脸色又是一变。艰难地点点头,气红了脸,道了声“好”,便伸出手来。早有小丫鬟捧着药碗递上。王妃颤抖着双手接过,闭了闭眼,一口喝了下去。脸上表情却很是痛苦,眉毛都皱在一处。

王妃喝完药,将药碗泄了气似的丢在托盘里,硬声道:“如此可以了吧?”

李承汜点点头:“多谢母亲。”

王妃嘴唇又颤了颤,没有说话,仍是闭着嘴,任丫鬟走上前来服侍。

等李承汜走了出去,她才仿佛虚脱了似的,靠到墙上,苦笑着看我一眼,道:“方才……方才让公主看笑话了,我们家……我们家就是如此……”

我看得不明所以,只觉得李承汜跟这个后母之间互相不待见对方。但是却不明白是个什么道理。

不过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过问这些事情。

等她吃了药,我们又说了会话。实在没有什么可讲了,我觉得自己也算是礼到心到,于是便领了阿碧,一径自行走将出来。

我们两个出来了,却不见了丫鬟领路,于是只能在园子里乱走。正在迷路乱走之中,却听见那边亭子里有人说话,依稀听得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于是循着那声音便走近了过去,藏在一棵柳树下。只见那亭子中的两人,却是李承汜同李承泽两兄弟。只听李承汜正问道:“怎的竟让七王爷八王爷就如此走了?”

李承泽笑了,道:“人家不想在这儿待,我何苦又要挽留?”

“人走了几时了?”

李承泽笑看着他弟弟,咳嗽几声:“不多时,你若是想要追,只怕还追得上,好让人家看看你的赤子忠心……”

李承汜沉默了片刻,道:“大哥,你何必如此说话。我们……我们兄弟两个,今日难得见一次面……”

“你还当我是你大哥?”李承泽装作惊讶地道。

“大哥,此话如何说来?”

“不敢,不敢,我李承泽只是一介罪臣,怎能跟‘光元世子’相提并论?——您现在可是大红人,我这个一无闲职,二无半差的质子,可不敢同您算作一处……”李承泽连连摇头,说着,口中满是醋意。

“大哥,你说这话,岂不是折杀小弟么?”

“折杀?”李承泽听了这话,走近李承汜,忽然大口气喘起来,仿佛病痛抓住了他,将他紧紧扼住。他十分费力地一字字道:“你道我是……是折杀你么?——你处心……咳咳,处心积虑,算计得好一番功夫,居然自请去……去南诏出使,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算盘?”

李承汜不骄不躁,居然也笑了:“我的心事不必瞒着大哥……可是难道大哥敢说,你也没那心思?”

“我?”李承泽自嘲地笑了笑,“我算什么?除了这个嫡子的身份,我还有什么?”他绕着自己的弟弟走了几步,缓慢的,忽然站立不稳,只怕要跌在那里也说不定。李承汜忙扶住他。又听李承泽继续道:“从小到大,你哪一样不比我这个做哥哥的强?诗书礼仪,我比你差得远;骑射弓马,就凭我这不中用的身子,我比你差得更远!我……我除了这一个身份,拿什么敢跟你比?”他越发说得激动了,咳嗽了数声。

李承汜一直站在那儿,默默地听自己的大哥数落自己,此时淡淡地道:“大哥何必作此想法?竟如此看不起自己?只嫡子这一个身份,小弟怎能与大哥相比?”

“嫡子?”李承泽重复了这两个字,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阿汜,你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今到了这晋国为质,嫡子意味着什么?……身为嫡子,就必得跟自己老子一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永世不得回国!”他声音高了,越加凄惨起来,听上去直让人浑身发抖。

这时候我才发觉,有雨丝飘了下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雨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地洒着。我小心走了几步,到了柳树下,将那枝柳条扯过来掩住自己,继续听着。

这时候阿碧便悄声说道要去拿伞,我赶忙摆摆手制住她,生怕惊扰了那一对兄弟。

这里只听李承泽继续道:“……可是庶子呢?那就不同了,敌国可以尽情封赏你:因为你是庶子,你不用承袭大统;就算……就算质子身死,还有下一代来顶替,那便是质子的嫡子!……当真可笑啊,啊哈哈……”他声音本来就病弱,如今狂笑起来,听上去如同哭一般刺耳。

李承汜终于冷声道:“大哥你莫不是没有吃药么?今日说话越发胡言乱语了,现下父王正在病中,你……”

“不要跟我提父王!”李承泽忽然怒道,扯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父王这一病,莫名其妙,我看其中另有玄虚!个中缘由,我看……只有弟弟你知道吧?”

李承汜被李承泽扯住衣领,然而脸上却平静之极。他低头望着自己的哥哥,静静地道:“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弟不明白。”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父王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怕你比谁都明白吧!”李承泽放开他的弟弟的衣服,冷笑道。

李承汜看着他哥哥,忽然走上前一步,一字一字正色道:“大哥,你这话可不要乱说!父王他的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前在燕京的时候就有这病,如今到了晋国,南方秋雨阴湿,故而难以适应。又加上你上一月孝敬他的酒,两厢催促,这才病势加重,——你怎的却怨到我头上!”

李承泽转过身去,冷冷地道:“我管不得这些。反正父王如今的病势已经成定局,我看……我看也就是这样了,若是最坏发展下去,你……”

“大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么!”李承汜突然大声道,话语里已经隐隐带上了怒气。

李承泽果然不再说了,两个人又沉默起来。只听得到亭子一角,挂着的风铃,在轻轻地响着。

片刻,李承泽微微驼起的脊背直了直,道:“我不跟你废话。——对了,那晋国公主可还在咱们府上呢——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小佛爷,你若伺候得她好了,一样不用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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