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池苑皆依旧（2/2）
第二次去他那里，李承汜还是不在。守门的那两个人这次认出了我，紧赶慢赶地把我往里请。我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结果却还是阿莫来了。答曰：公子一早就去了老太子爷，北瑾王府那里，现在还没回来。北瑾王便是李承汜的父王。北国从前的太子，如今在金陵为质。
大约李承汜还是要等到很晚才会回来。我一听，哪里还敢等得？于是又闷闷地回来，一边又吩咐阿莫别告诉李承汜我来过。
我觉得如果能碰上他，那就好。碰不上他，就还是不用跟他说。反正跟他说了，其实也没什么用处。他也不会来找我。
我第三次去的时候，几乎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走到世子府的门口，我还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要不要进去？想想他如今这么忙，也许今天还是不在。他好像整天都不大待在府里，听说他现在每天应酬挺多的。
我正这么想着，那守门的小厮就堆笑着迎上来，很热情地欢迎我进去，说今天公子爷在府上：“姑娘总算来着了”。
我被他说的心里一跳：今天终于不在外面了？
我心里颇为忐忑的，跟着那小厮往里走。
绕过一座假山，那是从太湖里运来的上好的太湖石，形状奇特，是父皇钦赐。迎面一道长长的回廊，屋檐下面都挂着扁竹灯笼。回廊下，一簇又一簇的菊花开得热烈。红的似火，黄的如金，白的胜雪。回廊的尽头，是一个小池塘，碧波荡漾，秋风中起着涟漪。
池上一个小亭子，仿造苏州的沧浪亭，五角飞檐的造型，檐角高高翘起如同燕尾。从亭子上分出一条栈道，曲曲折折在池塘上蜿蜒开去。
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和一干佣人说着什么。
我走近了，才认出那是阿莫。他正对那些人训话，抬头见我和小衡跟着小厮过来，忙回退那些下人们，对我笑着说：“姑娘怎的今日过来了？”
我“恩”了一声，“听说你们主子今天在府里？”我问。
“是是，可巧了，公子今天没出去。我这就领你见公子。”阿莫笑道。
我于是跟着阿莫走，一边走一边问他：“你一会儿别跟他说，我找了他三次了啊，千万别说漏了。”
阿莫含糊答应着，只是忙着走。
前面又是一座假山，很高大。把视线全挡住了。阿莫指着那里说：“公子就在后面呢。”
我跟着他走到假山旁，刚转过一个弯，就看见满池的荷花荷叶，一条栈道曲曲折折从池上过去，一直伸到荷花深处。池塘的那一头，是一个小洲样的地方。阿莫笑着介绍说：“这一处公子说叫‘福海’，乃是模仿圆明园里的福海而建的。不过自然同圆明园无法比，小了几百倍不止。——公子如今就在里面的蓬莱洲上呢。”
我听了点点头。福海？我不喜欢这个地方。福海让我想到李承汜。今年六月节，我们两个在福海里划船。
我向前走，越过这片荷花丛。我真是讨厌这样密密的荷丛，就像那时候在圆明园也不耐烦那湖上的荷叶一样。
我看见有两个人，一黑一白的衣服，正在那儿练剑，站在这边只听到剑声舞动。
那是李承汜和靳青。靳青一身白衣，李承汜一身黑衣，两个人正练得起劲。阿莫一直向前领路，我脚步停住，拉了他的衣服。
阿莫回转身，见我站着不动，疑惑地看了看我，指着远处的两人，道：“公子他……”
我赶紧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就站在那里看着李承汜他们。
我站的位置还比较远，因为我知道若是离得近了，那两个人，尤其是李承汜可能就会听见了。他武功好，耳朵可灵了。习武之人，四识大约都较常人灵敏得多。
我远远地望着，见他们两个练剑的样子，那真是潇洒。北国的武功，华山的招数，一招一式都是那么诗意。他们有时倏然一探，有时俯身横扫，有时又腾空而起；慢的时候不疾不徐，快的时候举动如飞。
两人配合得很默契，一看就知，是多年练剑才能有这般和谐。
我看着他俩练剑，眼前就浮现出一幅画面：在华山的夕阳和黄昏里，在玉女瀑的飞湍瀑布前，两个如玉一样的人，舞动着飘逸的身姿，潇洒地练剑。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吹起他们的袍袖，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温暖，偶尔一个会意的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微笑都是含情脉脉。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阿莫见我呆呆地看着他俩，忍不住往我脸前挥了挥手：“姑娘，你没事吧？”
我看看阿莫，又望着远处专心练剑的两个人影，荷叶不时的动来动去，一层又一层直连到那一头。
“青姐完全好了吧？你看……都练剑练得如此好了。”
阿莫点点头：“青儿姑娘在这里疗养了半月有余，公子每天都请大夫诊治，已经大好了。”
“你说她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上一次我来世子府，那是半月之前的事情了。
“不错。要是九华凝玉丸还没用完的话，估计青儿姑娘现在早就好了。不过最近公子爷每天都陪她练剑，好像是快痊愈了。”
“九华凝玉丸是什么东西？”
“哦，那是公子随身带的一种药，黄色的，小小的，不过挺难配的，是解毒疗伤的良药。”
“你是说那黄色的小药丸？”
“莫非姑娘见过？”
我当即就想起了李承汜在我中毒的时候给我吃的那黄色的小药丸，原来那就是九华凝玉丸。我在宫里留着还有几颗没吃完，不过我早就不吃它了。
我的药早就不用吃了，仁轩临走的时候说我可以随意用，不必每天都吃。
“那个药我还有，你哪一天进宫来找我，我给你。”
阿莫不大明白地点了点头，答应了，然后又说：“咱们过去吧，公子还不知道你来了呢。”
我看了看那边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我不过去了。……我要走了。”
阿莫明显地一愣：“啊？”他大概也想不通，我找了李承汜三次，好不容易见着了，为何却偏偏只远远地望一眼，就要告辞。
“咱们回去。”我脸上努力一笑，道。
“不是……姑娘……姑娘你来了这么多次，怎的这一次赶上公子在此，又不见他？”阿莫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
我看看那边，摇摇头，低声说：“我过去，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我又不会武功，又不能跟着他们练剑。怪尴尬的。”
“可是……”
“哎呀走啦！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罗里罗嗦！”我怒道。
阿莫当即不敢出声了。领着我一路就往回走。
我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世子府门口的牌匾，对阿莫说：“这次也千万别跟他说我来过。记住了没？”
阿莫看了看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怯怯地点了点头，没出声。
“你怎么了？”我看他那样子，奇怪地问。
“没……没什么。”他竟然脸又红了，紧张地说。
“你老是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改日到宫里来，我给你药丸。”我一笑，拍了拍他肩头。把他拍得肩头都往下一缩。
我觉得莫名其妙：这小子，镇定的时候倒也挺镇定，关键时刻也有胆，训下人的时候还一板一眼，怎的见了我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
过了几天，阿莫随着李承汜进宫来，果然派了个小厮到了景仁宫，报上了他的名字，来领九华凝玉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