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1/2）
数个侍女随在我身后, 我被簇拥着前往李承汜歇卧的房间。我前面还有一个侍女, 左右两边是两个嬷嬷一样的人。这样的阵势让我又有了一种在景仁宫的感觉。
难道李承汜已经告诉她们我是公主了？我暗自想。
否则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的侍女一个也不敢吱声, 我朝她们看看, 她们也好奇地打量我。两旁的嬷嬷却发话了：“姑娘, 这是姑娘的福分, 姑娘作为我们南诏的子民, 被太子殿下送给晋国使臣。就代表了我们南诏的颜面。姑娘不要忘了，以后应该安分守己。千万不要做错事。”
“啊？”我觉得莫名其妙。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个嬷嬷笑了一下，道：“小丫头还不知道呢。以后啊, 要小心翼翼些。别再像方才在堂上伺候茶水一样，连个茶杯都端不稳。以后服侍晋国的主子，这些端茶倒水的事自有丫鬟来做, 可姑娘还是要多学着点为是。”
我听了她这半天, 也还是没弄明白她说这话到底有何含义。听着好像又责备我方才在殿里端茶没做好了。于是干巴巴的捏着嗓子道：“奴婢死罪。以后一定好好服侍各位殿下。”
那嬷嬷听了，淡淡笑了。脸上竟是很放心的样子。
到了大理后我还是头一回来李承汜的房间。被丫鬟们引着到那里的时候, 里面已经亮灯了。一进门, 就先闻到一股浓重的熏香气味。直呛得我打了个喷嚏。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熏香, 平时景仁宫里都不用。
里面早有侍女等待多时。我还没打量完李承汜房间的陈设, 便又被领着绕到屏风后的隔间里。那里有一个大大的浴桶。众丫鬟们侍立在侧, 桶中还放好了热水。
居然还给我洗澡！真是够周到的。
我来大理之后这几天已经每日都洗了。可是条件却不像现在这么好。这简直接近景仁宫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 任由这些宫女宽衣解带，然后入汤水沐浴。
水里居然还飘着花瓣。香香的。我将那花瓣捏起几片来，也认不得是什么花朵。复又洒在水上。水温正好合适, 热度蒸腾全身, 还怪舒坦的。我躺在水中，任由旁边侍女帮我擦洗。俨然是景仁宫公主的生活。乐得自然。
转头看去，只见后方的那屏风，是翡翠绿和草叶黄相间的色泽。似是南诏本地的刺绣，镶嵌在檀木雕花上。正对面小窗已经被关上，窗下摆了一盆茶花。里面套间门口也有一盆茶花。这里处处都是茶花。从这里看过去，套间里可以看到一张座位。李承汜在后海时候的那张虎皮靠垫就搭在那上面。这张虎皮是他从北燕带来的，我记得他很喜欢这个。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看到那张虎皮我便安心了。这南诏驿馆的陌生布置仿佛也有了熟悉亲切之感。
我仰面泡在水里，舒服地想要飘上天空一般。一边想：南诏对晋国果然礼敬有加。连一个送给晋国使臣的侍女都伺候的如此周到，又是沐浴又是熏香的。
空气中的香气越发浓郁。也不知是水中的花瓣还是那炉中的青烟，总之让人闻了特别想要瞌睡。我竟不自觉就在汤水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我似乎是在梦里，梦中躺在一朵朵的白云上。周身白白的，暖暖的，又极软、极轻。一忽儿浑身又像火烧似的，觉得发热。就这样迷迷蒙蒙睡了许久，一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居然已经躺在床上了。
床上。
我什么时候沐浴完的、什么时候睡下的，都不知道。而且浑身连衣服都脱了，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我掀开被子看了看，脸便通红。这、这、这些人怎么伺候睡觉，衣服脱这么多！！
我朝四下里看了看，发觉所在的房间仍然是李承汜的卧房。我居然躺在他的床上。我突然就明白了。
！！！！！
我的妈呀！
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拿被子裹住自己。她们这是要我侍寝吗？！！我的妈呀！
我说怎么又是洗浴、又是熏香，殷勤备至。我当时怎么没想到这跟父皇宫中那些嫔妃们侍寝时候的规矩一模一样呢？
被送给晋国使臣的女子自然是由母国南诏打点，而且毕竟南诏是东道主。所以这一切李承汜应当都不知晓。
我的妈呀，我得赶紧从这里逃出去。我立即想道。
于是赶紧裹着被子下床，一面去找衣裳。
可是衣裳在哪里？我瞟了一眼房中，一件衣服都没有。这可坏了。外面应该有伺候的宫女，因为李承汜还没有来，她们此刻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裹着被子，像个粽子，又没有鞋，只能光着脚在地上走。走到套间门口向外面望，居然没有看到丫鬟、也没有看到衣服！正想要往外面再走走的时候，忽然听见院中传来丫鬟行礼的声音：“世子。”
李承汜的声音冷淡的嗯了一声。
啊啊啊啊！
我的妈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怎么偏偏这会儿回来了？！
我这会儿什么都没穿，就裹着一床被子，要怎么见他？？
我连想都没有想，那一刻要是有个地缝，我肯定就马上钻进去了。可惜没有！于是在房中焦急地转了一圈儿，一眼瞥见窗边的帷帐。于是赶紧跑到那后面去，扯开帷帐挡着。可是这有什么用，他一进来马上就发现了！！！
我听到李承汜在门口忽然问道：“白日里带来的那……那姑娘呢？”
“幸女已经在帐中，侍候多时。请世子无忧。”丫鬟恭声道。
李承汜便没了话。开门就走了进来。
我心中如同打鼓，已经听见他轻快的脚步声。李承汜一进这套间里，我就看见他了。
他当然瞥了一眼屋里床上，都没人，转头就看见帷帐后躲着我。他朝我走来，我赶紧道：“你别过来！出去！出去！”
李承汜却问道：“长安，是你？”
“啊啊啊啊出去啊你！”
李承汜一掀帷幕，我就只能裹着被子站在那里了，我看到他那眼睛居高临下望下来，立时便瞪得圆圆的。直勾勾盯着我。他的脸如同由冰凉烧到滚烫的铁块，蹭的就蹿红了。我的脸也蹿红了，一直红到耳根。他则红到了脖子。
他居然还敢直视我！
啊啊啊啊！！！
我一巴掌就打过去，啪的一声，打得李承汜的俊脸都晃了晃，他嘴巴都微微张开了。显然没有想到。
“你居然还看！”我吼道。
李承汜这才恍然，慌张的连忙将帷帐推到我身前盖住，自己倒退出去，舌头都打了结：“你、你、你、你这是没穿衣、衣、衣服？”
“废话！你没看到我只裹了床被子吗！！”我拿帷帐挡着，不敢看他。
李承汜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这是干嘛？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我怒道：“我怎么知道？！她们先给我沐浴，然后我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就躺在你床上了……”
“你是傻瓜吗？那样都会睡着？？！！”他气急败坏的道。
“闭嘴！快先给我找件衣服！快！”我说着，扯开帷帐来看他，我几乎都要吼破音了，裹着被子的手都快支撑不住了，正在瑟瑟发抖。
李承汜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他却早站到离我约有十步之外的地方。捂着自己的额头，似是强令自己清醒的样子。想了想，看我一眼：“你等着。哪里都不要去。”自己快步走出去了。
很快他就掀帘进来了，手中捧着一堆衣服。我赶紧说：“快给我！”
他正想要扔过来，忽然眉头一蹙，目光落在手里的衣服上。又红了脸，朝外吼道：“来几个丫头！”
“是。”进来两个丫鬟。
李承汜将衣服递给她们，红着脸道：“将……将这衣服给她穿上，伺候……伺候她穿好。快！”
那丫鬟有些奇怪地抬眼瞧了瞧他。李承汜吼道：“愣着干什么！快啊！”
“是！”两个丫鬟吓得屁滚尿流，李承汜递了衣裳就如同甩开烫手的山药，红着脸又甩帘子走出去避着去了。
这里我穿好了衣服，就听见外面李承汜吼道：“劳驾端盆冷水来！”
“是。”
他在外面就着冷水洗脸，稀里哗啦，声音特别大。我在这套间里屋都听见了。我穿完衣服后，便走出去。只见他整个人将头都泡在水中，反复向自己头上、脸上泼着冷水。
我讪讪地在那里站着，坐下来，气的犹自喘息。觉着脸上的潮红似乎是退下了些。
我一边看他洗脸，一边道：“你对人家南诏的侍从客气些。别这么凶巴巴的，好像要吃人一样。这可是在南诏，传出去怪不好看的。”
他不答。只听见洗脸洗的好凶。地上全都是溅出的水渍。他两手撑在脸盆旁，停了片刻，忽然将铜盆端起来，倒灌着从头顶浇下来，“哗啦”一声水响湿了半身。滴滴答答的水珠一直往下流。
我吓了一跳：他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他好像是动了真怒，自己也不敢说话了。只见他也不看我，几步上前来，走到我身旁的桌前。那里恰好有一座香炉，优优冉冉正点着熏香。他揭开那香炉的炉盖，就持着茶壶向里面浇了一通。很快就将香浇灭了。我呆呆看他做这一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又走近我身前，两手撑在我座位两边扶手上，仔细看着我脸上，问：“长安，你觉得热不热？脸上热不热？”
“……啊？什么热？”我不明白。他脸上满满都是冷水，头发都湿了，沿着额头、鼻梁、眉梢一直向下流，扑簌簌都落到了我身上。
他似是有不耐，好像喝醉了一般，闭上眼。吩咐丫鬟道：“再接一盆冷水来。”
丫鬟们去准备了。他就堵在我身前一动不动。我都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让他气成这样。我自己都被他看光光，他居然还有理由生气吗？他是在外面被谁教训了？难道是段容谦？
冷水准备好之后，他又去拿毛巾来。泡泡冷水，却来给我洗脸。“过来。”
我皱眉道：“我洗过了。”
他却不由分说：“洗过了也要洗。”一把冷毛巾就扑在我脸上，我“啊”的一声叫出，全被他按住。他狠命揉了揉，好像蜕皮一样将我上下的脸面使劲擦着。
“水都进到我脖子里去了，李承汜！”我叫道。“你轻点！”
“闭嘴！”
冰凉的水触到脸上。那灼热的感觉果然好了许多。但是我怒不可遏。他给我擦完之后，随手一扔。我大声破口大骂道：“李承汜你这个臭小子！真是有病得治病！我还没找你理论，你倒先跟我生糊涂气！你简直是莫名其妙！”
他却不答，仍旧喘着气。胸膛大口大口的一起一伏，忽然颓唐的倒在我对面的地上。就那样瘫坐着。看着我，道：“应该让你洗个冷水澡。在冷水里再泡一泡，才可放心。”说的轻描淡写。
我怒道：“好啊，这么折腾还不够，还要洗冷水澡？！！你想要害我生风寒么？！！李承汜，你的心眼儿怎么这么毒！？？”
他一听就火了：“我心眼儿毒？”爬起来站在我面前。我恨恨瞪着他。“你不让我出门，禁足我，比父皇还要狠！就为了你头上的乌纱帽！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又不知发的哪门子疯，一味地折腾我！你简直是有病！”
他冷笑着点头，道：“好！很好！”左右走了几步，忽然又像方才那样两手撑在我身前，恨恨的道：“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整天就同小孩子一般，只想要出去疯、出去玩，你什么时候考虑过我？长安，你什么时候能哪怕成熟一点点，就一点点！”他捏起手指来比划着，咆哮得如同一只老虎。我被吓坏了。全然不知所措的瞪着他，脸色苍白。
他看了我一会儿，半晌平静下来，颓然低下头去。又低低说了句：“你什么都不懂……”
我张口不知道说什么。他这发的疯病，好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我讷讷无言，心中一会儿却来了委屈。眼眶渐渐红了。他忽然倒退出去几步，看也不看我，转身指了指门外：“你走吧。回你自己的房间。”
我看着他背对着我，忽然一口气大声喘了出来。仿佛被人长久扼住咽喉后得到释放，骤然轻松了许多。我一声不吭，摸索着从座位上下来，蹒跚着，从他身后擦身而过，出门去。
脸上的凉意还未散去。
※※※※※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而一切还是那个样子。李承汜哪里都不让我去。
虽然我也没有那么想出去了，但是他这样对我，我就是气愤难平。这一路千里迢迢，山高水长的，本来是要追求他；可是如今追求得他的爱意是没什么指望了，我只想要好好玩一玩，不虚此行，结果他还不让。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越想越气，竟然自己和他又一次拗上了。
于是我不吃饭。这里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被关起来，哪里也去不得。我没什么好办法，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好办法了。我是公主，李承汜肯定不会不管我的，所以他一定不会让我饿着。
这一招果然奏效。我默默地绝食抗议，那侍女自然急着去禀报。没多久，李承汜的脚步声就从门外传进来。
“你还想闹到什么程度？”他进门就问。
我说：“我要出去。”
“都这么晚了，你出去做什么？”他怒道。
“我就是要出去。这里的饭我吃不惯，我要到外面酒楼上吃。”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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