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迟(2/2)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婉心已经不知去向。仁轩把我中毒的解药给了我,说是婉心留下来的。她已经回五仙教去了。原来婉心那天在神龙山上,把解药悄悄地偷了出来,李承汜为了掩护她,所以受了伤。
回五仙教?她不是已经被划为叛党了么?如何还能回去?
我仍旧惴惴不安的想。
但是婉心终究是五毒教的圣姑。她在五毒教根基深厚,深孚众望。何铁手说不准能赦免她。或许不同于我们。
我走到李承汜床前,他还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过脸色已经恢复了,不像昨晚上那么惨白。我正怔怔的看着,忽然他的眼就睁开了,吓了我一跳。他一睁眼就看到我坐在那里,自己倒愣住了。
我高兴地道:“你觉得好些了么?”
他很快从床上坐起来,半支起身子。两眼警惕地看着我,蹙眉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守着你啊。我才刚来这儿坐了一会儿,你就醒了。昨天晚上……可吓死我了。”我说道。
他看着我,没说话,就要下床。我赶紧扶住他:“你才刚好,先躺一下吧?要什么,同我说。”
他推开我的手,道:“不用了,已经躺够了……”自己慢慢腾出身子。
这家伙怎么病一好就又恢复到那种样子了?我心想。一边又问他:“你要不要喝水?”
他也不看我,下了床,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在那儿站着,傻傻的。他果然自己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然后回身看看我,喝了口茶:“……你还有什么事?”
“啊?哦,没……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忙你的去吧,我要换衣服。”他转过身去,一边说一边走到那边衣柜旁边,还一瘸一拐的。
我答应了一声,然后很不情愿地从房间里出去。好像我是被赶出来的似的。
一出门就碰见子衿和仁轩,高高兴兴的从那边门口进来,他们两个显然有什么猫腻。见了我就问:“醒了?”
我看他俩这暧昧的样子,不知怎么觉得刺目。默默点点头,闷声答道:“好得不能再好了。”然后自己一股无名火起,擦过仁轩的身子就走到外面去。
走到江畔,我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早上的石头还带着夜里的潮气,坐上去有点发凉。晨雾未散,在江上朦朦胧胧的拉开,江上的船只已经开始多起来。来来往往,但闻得水手们的吆喝声,和着江上的浪涛。
我坐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就坐不住了,回去屋里,仁轩他们竟然还在里面,和李承汜说着什么。我进去看,见李承汜已经把衣服换好了,和仁轩、子衿都坐在那里。
我心道,子衿也是女子,为什么就可以进去,偏偏不让我呆在那里?
我望着李承汜,自己找话说:“你吃饭吧?”
“哦,你不用管了,我已经叫人做了,一会儿就送来。”他客气答道。
我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仁轩回头看了看我,对李承汜道:“我去把你的解药拿过来。” 李承汜点点头。
仁轩站起来,从我身边过去了。子衿也一并跟过去,一边走一边喊道:“那个我昨晚上放的,我帮你找。”
一时之间,屋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我说:“何姐姐给你留了解药,一会儿你就赶快吃了吧。”
他看着我,“哦”了一声,然后低头不说话。却又在喝茶,闷闷的。
这人怎么话这么少?哎,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昨天晚上,他还对我笑了,给我擦眼泪。昨天的昨天,他还把我背在身上,拼命斩杀那些月王虫。可是现在他坐在这里,突然又像往常一样,对我待理不理。
我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差错。
“你现在好多了吧?”我又干巴巴地问。
“嗯。”他喝了一口茶,答道。
“昨天晚上,你那个样子,真是叫人害怕……我们差点以为你活不过来了。”我又说。
他没答话,半晌抬起头来,问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被他盯着,不知怎么脸就红了。我嗫嚅着说:“呃……那个……谢谢你……”
“谢什么?”
“你都伤成那样了,差点死掉。都是因为我。我也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要不是为我求解药,你也不会孤身犯险……”我胡乱说着,觉得自己简直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悄悄看他神色,他倒是一脸平静,只是听着,也不说话,也看不出喜怒。
我终于鼓起勇气,声音颤抖,小心翼翼的,再次说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那句话:“那个……你……这是不是说……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了?”
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太傻了。又乱、又没有逻辑,前面说的和最后问的,根本不着边。真是笨死了。
可我还是挺想知道他的答案的。
我就那样等着,也不知是过了多长时间。我以为,都要天荒地老了。然后我听见他说道:“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你是又想多了吧?”
我心里一沉,没有想到他又是这么一句。
我一拍桌子,忍不住大声道:“怎么又是我想多了?你若不是为了给我解毒,大老远的非要拐到这五仙教神龙山来,又是为了什么?你把我背在背上,然后去砍那些月王虫,是为了什么?昨天晚上在崖边囚牢里的时候,你……你还让我……还让我枕在你的怀里睡……是为了什么?……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他看着我,很快的摇头:“没有。”
真是坚决。竟然一点犹豫也没有!我想。就算是真的,你好歹也装出一点犹豫来啊啊啊啊!
我说:“我打死都不信。”
他看着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平静地道:“我当然要治好你。你若是没命了,我也脱不了干系,你父皇怪罪下来,这罪名可担不起的。所以我非得保你周全不可。你说的那些,都是我必得做的。我若不把你背起来,那些怪虫子就得咬到你;我若不让你靠我近一点,那你少不得又要受凉,到时候中毒又受凉更不好了。……这些事情,不独我做得来,便是换了仁轩,也是一样的。你觉得仁轩是喜欢你,还是喜欢子衿呢?这还看不出么?”他停一停,又道:“人都得先顾好自己,再顾他人,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恨恨地盯着他,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跟一潭水一样平静。我的希冀,再一次成为泡影。他的回答,同我心里最怕的那些,一一吻合。
果然还是我都想多了。
我说:“这是你的实话?”
他看着我,淡然地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
果然,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欢喜。
我绝望了,绝望地看着他:“你就不能说个谎骗骗我?为什么每次都要把话说的那么明白?我千里迢迢跟了你来,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心里,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点的感觉么?”
他沉默半晌,晃着那茶杯,看那茶水悠悠转着圈。他终于道:“如果你要问,我还是那句话——我不说,你也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没有往下说,停住手,抬眼凝望着我。
我看着他,眼眶里的泪水马上就要上来。我趁着它偷偷挤上来之前,什么都没说,很快就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外面去了。
心里却还是又气又闷,看到一棵树就提起脚踹,踹了好几下子。眼泪它总算被我逼退了回去。
静下来想想,也觉得是自己太天真了。那时候在乌巢砦的时候,听子衿说过了,他心里永远有的只有他的靳青,那个和他从小在华山习武的师妹。
他们青梅竹马,日夜相对;他们郎才女貌,惊才绝艳;他们练成双剑合璧,年纪轻轻震动武林。
——那样的,才是天生一对呢吧?
那时候的我,还根本不认识他。那时候的我,还在我的金陵皇宫里,当我的“小霸王”。十岁从树上摔下来,笨得差点磕出一个疤。
我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恨我,为什么没有早日同他相识。
他对我同对靳青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从来就只当我是晋国公主,一个无时无刻老缠着他的傻丫头。我没有靳青的聪明,更没有她的美貌。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除了公主的这个身份,我拿什么跟靳青比呢?
而且,靳青姑娘那么温柔、和气,她美得都让我脸红。这样的人,天下哪个男人不喜欢?若换了我是男人,我一定也会为她着迷的,我也愿意为她去死,此志不渝,一心白首。
我越想越通,心里很明白,但还是有那么一丝酸楚。
我想,他这辈子好像是没什么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