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见不平(2/2)
“牛哥”这才破口大骂起来:“呔!好个不要脸的小骚货!你装这样给谁看?一大早穿个死人衣服跑到我们店门口,倒我们的霉运!我告诉你,让你滚是看得起你!你再杵在这儿不走,小心大爷让你好看!”他骂的口水飞溅,把搭在肩头的毛巾拉下来,擦了擦唾沫星子,一口吐在那少女身上。又骂道:“呸!小贱人!”
我听得越发怒不可遏,店小二可恶还在其次,这“牛哥”更是个不要脸的恶棍!那少女却又颤颤巍巍倾过身来,竟对着那“牛哥”作势要下跪,口中怯生生叫着:“求大爷……大爷开恩!”
门口另一边一个酒客已听得不耐烦了:“跑堂的,赶快把这女人撵了,真倒人胃口!”
那跑堂的立马转脸换了个人似的,用谄媚的语气答了声:“是,立马就给您腾空儿!”
他凶神恶煞地对着那少女,恶狠狠地骂道:“妈了个**的,老子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你牛哥两个字怎么写!”竟作势又要踢,我“啪”的将那茶杯往桌上一碰,大喝一声:“住手!”茶水飞溅,近旁的酒客说话声都停住了,都转头看着我。
那“牛哥”如同定住一般,傻傻的望着我,伸出去的脚还没有收回来。李承汜在我对面,平静的喝了口茶,浑然无事似的,居然没有管我。
我指着那“牛哥”,咬牙切齿:“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这样的狠手!你还是不是人?”
“牛哥”嗫嚅着说:“这……客官有所不知啊,这女的……”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面对着客人,他当然不能像方才一样凶神恶煞。
我冷笑道:“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她死了爹,是来卖身葬父的!”
“卖身葬父?”我奇道。
牛哥点点头,道:“不信客官可以过来看,这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我看了一眼李承汜,他还是如此平静,点头道:“你过去看看便是。那女孩儿确实可怜。”
我走过去,那少女抬起头来,怯生生地望了我一眼,道:“小哥……”
“你是卖身葬父么?”
那少女点点头,指着自己面前的字纸。
我见那纸上所写的,原来是这少女的苦楚。她从北国随父亲南渡而来,不想在路上遭人抢劫,财物尽失,在金陵又举目无亲,父亲水土不服,染了热症,一病死了。她小小年纪,没有钱两葬父,因此想出卖身这一个主意来。
那少女哭道:“请小哥儿可怜可怜我,跟你们家公子说了吧!我愿将自己卖给公子,一辈子做牛做马……”
我愣住了,李承汜这时候也走出来,我望着他道:“这……怎么办?”
他当然也看了那纸上的字,沉吟道:“给银子葬父当然可以。但是卖身就不必了吧。”
我对那少女说:“对的,我们可以给你银子,让你葬父,你不必非得卖身。”
那少女却又对李承汜磕起头来,连声道:“公子既然答应了小环,就是小环的主人。小环人已经是公子的了!公子的恩情,小环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赎!还请公子千万莫要拒绝……”
李承汜果然又为难了,连声道:“不好,不好,我身边用不上……”
他说着,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我此刻是他的小厮,他当然不能推给我,我却觉得终于可以一雪前耻,扳回一城。于是嘻嘻一笑,趁机道:“行了,起来吧。我们家公子当然答应你了!你这么乖巧听话,又有哪一个不喜欢呢?”
那少女当即又开始磕头,连声称谢。
我满意的点点头。正在得意。李承汜拉起我,就往出走了几步,低声急道:“你疯了么?我们私自出宫,怎么带她回去?况且宫中多出一人,岂是儿戏?你要我怎么做?”
我哈哈笑道:“呀,这个你莫要担心,本公主自有妙计;进宫的事情小菜一碟,只要我跟宗人府那边说一声,他们绝对没有意见……”我又把手放在他肩头,拍了几下:“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呀!看我,随随便便一出头,就给你找了个小丫头,照顾你,多好!你要指望阿莫那小子,真是太笨了!他连杀只鸡都要吓个半死。”
李承汜听了这些,还是皱着眉头看着我,一把甩开我的手:“胡闹!我不要别人伺候!这丫头你喜欢你要,别推给我!”
我撇撇嘴:“诶呀,还害羞不成么?你长这么大,可别说没让女人伺候过呀!我告诉你,女孩子做事,比小子可细心多了,你就放心吧!”
李承汜果然红了脸,急的瞪了我一眼,说不出话来。
我又道:“你莫推辞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否则她肯定不停地粘着你。要听我的,这事儿就得这么办!”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指着我道:“你……唉!我怎的会碰上你这样的公主!”
于是,这叫“环儿”的女孩儿就跟着我和李承汜进了醉仙楼,还在李承汜座位旁边安了个座,一处吃着。李承汜似乎像老鼠怕猫似的躲着她,把自己的位子又往边上挪了挪。
我和环儿后来边吃边聊了起来,只有李承汜一直从头到尾,沉着脸,很少说话。问他什么,却只是冷冷地“哼”一声,或者干脆不答。
不过看他罕见的如此吃瘪,反倒让我很是开心受用。
从醉仙楼出来,我们就帮忙给环儿付了银子,环儿把银子给了棺材铺,就托他们给自己的爹好好安葬了。因为她还要跟着我们两个一起进宫。她当然不知道我们两个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当把她领到朱雀门之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
我的进宫妙计,当然就是父皇御赐的金牌了。我这一块金牌,宫中上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面刻着“御赐晋国公主,如见天子”的字样,整个晋国只此一块。李承汜只怕是气糊涂了,才会把我这块金牌给忘了。
这样到了宫门口,给守门的士兵一亮金牌,他们立即两眼放光,飞速跑回去通报人来接驾。
不想一同来的居然还有万贵妃,她是父皇跟前资历最老的妃子,也是同我比较合得来的一个。虽然跟我母后是没法比。她见了李承汜和环儿,当然要一问,我便只说,环儿是我的宫女,就蒙混过去了。
但是万贵妃这么一来,显然就说明父皇已经知道我出宫的事了。我后来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小衡绝对不可能被发现,那两个小太监是新换班的,根本不认得我。唯一的漏洞只能是跟着李承汜出来的那个太监,从前在文华殿跟班的。况且这样的人,本来干的就是探子一样的活。有了什么消息,定事无巨细都要呈报父皇。我出宫的事情,多半是他告的密。
一回宫,我就去了文华殿,然后又被训斥了半天。父皇又把我那死去的母后搬了出来念叨好久。我每次犯错他几乎都要念叨一遍我的母后,虽然我连我母后什么样都没见过,只知道她是个绝世美人。
不过这次除了念叨母后,父皇又有了新的惩罚。但这惩罚却着实说不上是惩罚。禁足半个月,这是常有的,不足为奇。更有一条是把我去国子监上课的事情取消了,改在景仁宫由殷先生亲自传授。除了要忍受殷先生严厉的教导,其他倒也没什么。
父皇一气之下,还把皇子们在国子监上的课也取消了,改成在各自的宫中私人传授,为此在前朝引起轩然大波,朝中老臣纷纷进谏。不说还好,一说,父皇连伴读跟读的事情都取消了,改成自己考取成均馆,然后再决定伴谁而读的事情。
不过这样一来,李承汜他们倒真是清闲了。
说起李承汜,我自从那日回宫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以前每天他都来景仁宫帮我补习,那是海棠花开的时候。如今海棠花落了,春天没了,夏天来了,他也再也不用来了。
但我却总望着后花园那一片海棠林发呆。那海棠树如今绿叶丛生,已经亭亭如盖了。
至于那宫女的事情,我后来跟宗人府的人通报了一声,就说是我在宫外找的,点名指派给李承汜,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最多查了查身子就完了。后来有一次我扮成宫女,去后海找李承汜问书,还远远地看见她在帮着阿莫晾衣服,只是背着脸,没有看到她的样子。等走的时候,她已经又跑去湖边洗衣服了。
我还跟李承汜说:“你这新丫鬟太勤快。”不过再后来一次,她又不见了。问李承汜,他却说那丫头太麻烦,已经被他打发去宗人府重新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