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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机密 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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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渺抱着从学生那里借来的古琴,脚步坚定地来到大司马府门前。禁卫顿时警惕地竖起长_枪,寒光凛冽的枪尖刺向面无惧色的狂狷书生。她只是冷笑,席地而坐,无视周遭不过一尺之距的枪尖,定弦调音,猛然拨动琴弦。

山之巍巍,水之洋洋,一曲悠然洒脱《渔樵问答》 因心境激荡,琴音粗犷,倒像披霜冲雪的独行剑客,端的如浩然快风,荡气回肠。

贺洗尘心中微涩,想道这他妈的舍命陪君子谁顶得住?旋即豁朗而笑,双袖一振,喝道:“燃城,拿我的箫来!”

两人于险地之下,琴箫相和,响遏行云。抚琴的砍柴人好似超然的麋鹿,沿着崎岖的山路毅然踏春山入世。小舟上的楫濯士困守寒潭,如同脚上绑着红线的灰鹤,欲飞不得。两者遥遥一礼,便胜却千言万语。

巷口逐渐汇聚许多行人,一曲毕了,庾渺抱起古琴从容喊道:“梁隐楼!吾走了!”人群被她凛然的气势所慑,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那几个学生更是拱手长揖,颇有些敬佩。

“吾友,恕不远送。”贺洗尘郁结顿解,绿玉箫紧握在手中,宛若一截苍劲的竹,“待此间事了,定与君长醉不复醒。”他缓缓走下台阶,仿佛陪同友人走了这遭两三步路。

*

从青天白日至月上柳梢,一琴一箫又扰乱了洛阳城的风向。傅华珣仔细系好鸦青的夜行披风,戴上兜帽,转身便出了府门。庭院中那个张狂恣意的「道」字无言而醒目,倘若看久了,只怕经受不住其中的笔力。

傅华珣踩上车辕回头望了一眼深深的院落,转身踏入车舆中。一道幽禁令可挡不住贺洗尘和谁见面,她有心雪中送炭,只是算不准那人究竟承不承情。

莫不是初见时得罪了她,故而今日就得为之牵肠挂肚、操心费神?

那是十九年少时,她面红耳赤地抱着古籍,停在摘星阁廊前,不敢抬头看桃花下清净染香、举扇敲门的少年,只能语无伦次地问:“你、你是会稽来的小郎君?”

“在下并非郎君。”——如今老谋深算的傅尚书绝不会如八年前的傅三郎,显露出半丝失望的端倪。

树影晃动,隐秘而来的人影穿过拱门和小桥流水,翩翩的衣袍间藏着雅致的芙蕖衣香,还未开口,正在教檀石叶下棋的贺洗尘便揶揄道:“噫耶,珣姊怎的有空来看我?”他好像早有预感,事先便安排了这一幕亲近的好戏。

轻浮,不像样,不知轻重。傅华珣瞥向局促的檀石叶,目光冷淡。

“我说错了,珣姊原是来看我的小蝴蝶?”贺洗尘忽然用手边的蒲葵扇遮住檀石叶的面容,阻挡那渗人的视线。

傅华珣这才敛容落座,温声说道:“我有要事相商,让他回避吧。”

“不可,不可。我隐约猜得到珣姊的来意——”贺洗尘笑眯眯地给她奉上一碗凉茶,然后伸手将檀石叶搂进怀里,笑道,“我的蝴蝶,谁也不许碰。”

傅华珣皱起眉:“你可知外面传得如何荒唐?”

“怎样荒唐都不关他的事,那日宴会是我亲了他,我自然得好好对他。”棋盘上的黑白棋子错落有致,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傅清臣,你应当知晓我的为人。”

傅华珣饮了口茶水,自嘲地提起嘴角:“我早就知道了……”她发狠地把茶杯砸到桌上,抬起头来又是一派淡然,“既然如此,大司马尽管叫这只蝴蝶下去,我不愿再见他一眼。”

贺洗尘自然无所不可,往檀石叶手里塞了一把蒲葵扇,临走前还眉目弯弯地嘱咐道:“别想太多。”

别想太多。他缓缓点头,举起蒲葵扇挡在眼前,碧绿的瞳孔里忍不住沁满泪雾。别想太多……

空旷的庭轩中只剩下贺洗尘和傅华珣两人对面而坐,或许还有隐藏在某个暗处的燃城。夜风安静地吹,轻纱缥缈,清茶中的茶枝上下浮动,最后降落在杯底。

“家母应当提过,傅家欲与梁家结为秦晋之好,一则昭显情谊,一则巩固局势,不知大司马意下如何?我问过璋儿,他甚是——”傅华珣神色温和恳切,正是平日里儒雅的脸孔,“倾心于你。”

贺洗尘垂下眉目,心想那小孩没恨死我就算好了,一边回道:“珣姊慎言,莫让旁人嚼口舌。再者,局势尚且从容,勉强华璋赔上终身,不值当。”

“你怎知他勉强?”

“我与他皆不是真心,便是勉强。”

傅华珣摇头苦笑。大司马聪明一世,可不知为何,总是在男女之情上犯糊涂。那个见鬼的祝英台,那只见鬼的绿眼睛蝴蝶,还有,还有我家璋儿……

“你说过你只怕我不高兴,可你总是让我……不高兴。”她把贺洗尘当半个朋友,但倘若要把这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望下次与隐楼会面,能浮三大白。”

傅华珣此来不过就是为了檀石叶和傅华璋,既然贺洗尘决意已下,她也没什么好劝的。将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便施施然站起身,意欲离去。

鸦青的袖角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拽住,贺洗尘仰着头,束发的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泼墨的夜色中,双目黑白分明,郑重其事:“定如珣姊所愿。”

傅尚书终究还是显露出一些端倪,不小心红了耳朵。

*

夜猫子叫起来,更夫的梆子声从小巷里传到宫城中,震落斋居前骨里红朱砂梅的灰尘。时值盛夏,梅枝光秃秃的没长半片叶子,幽室的玉华醒醉香乘着微风袅袅而出。

“陛下,该就寝了。”内侍官恭敬地跪在地上。

魏玠随手盖上博山炉,起身振了两下衣袖,挥散沉积的香气,走向庭中。重华寺的阿修罗子念珠挂在梅枝上,长长地坠在半空,巍然不动。

这串念珠本应在七月初七的大婚之夜,赠予乐家郎君。但是她不乐意。本来就是随口一说骗骗那个难缠的大司马,算甚么定情信物?论感情,还不及她与贺洗尘相杀来得深厚。

平日里下朝或者有时突发奇想,魏玠总是召贺洗尘和她谈玄论道。一个在斋居中焚香,一个在斋居外静坐,隔着一扇窗,两人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就是不议国事。表面其乐融融,背后互捅刀子,家常便饭而已。

今早常朝后,贺洗尘便被幽禁在家。魏玠不必再和他刀光剑影,批完奏章,便去藏书阁看书,然后又抓了几个宫人投壶。可空出来的这段时间还是太过清闲,真不知往日她是如何消磨一个又一个无聊的白昼长夜。

星野低垂,夏夜的暑气被清风卷走,月光积在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如石潭空明,漆黑嶙峋的梅枝将魏玠茕茕独立的身影衬得格外清隽不凡。她拈起佛珠,拨了三下,忽然问道:“你说要关她几天好?”

随侍在旁的内侍官小心翼翼地低下头,不敢言语。

“梁道此番不惜自污名声,遂了我的意,后头不知又要从我这里讨回多少东西,真是——天生命里不对盘。”魏玠最落魄的时候偏偏让贺洗尘撞个正着;重登帝位时,世家掣肘,偏偏又是他权臣当道。

两人也曾似真似假地坦诚过心迹。那是春寒料峭,偶尔还会飘几点薄雪。贺洗尘就在雪里梅下,一边附和着,说自己是匡扶社稷的直臣,等海晏河清,便致仕返乡,教书育人,一边将衣襟上的花瓣捡起来放进袖中。

魏玠也说自己要重整山河,使百姓安乐,四海升平,才无愧于先帝所托。两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至于其中几分轻重真假,也只有他们本人才清楚。

“念及煎药之情,我本该让梁君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小皇帝遗憾地叹了口气,“可大司马超凡脱俗,我不该用钱财度量梁君之心。”

贺洗尘拢了拢肩上的锦帽貂裘,垂目说道:“臣与陛下哪止煎药那一点情分?不过忠君爱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陛下也不必过多嘉奖,许臣一个,「一生无忧」即可。”

这话也就他这种不要脸的才敢提,奈何窗内的人更加不要脸,空口说白话,一点不含糊:“若梁君真想要,我许你一生无忧又何妨?”

贺洗尘不置可否,笑盈盈点了下头:“谢陛下。”

梅枝上的佛珠掉落到泥土中,月光不起涟漪,醒醉香如故。

***

七天后,大司马解禁,重回朝野。

九月,九品制正式废除。

十一月,大雪,休沐。贺洗尘给王府里的魏璟送了一篮子时兴的糕点,正要走时,她推开门追了上来:“那段日子听闻大司马出事,我整日为贺郎抄佛经。只是一直等不到亲眼见你,故拖到现在。”

魏璟把手里的《楞严经》《华严经》和《妙法莲华经》塞到他怀中,不等他说话,又从后门钻回王府。

调开守卫的燃城回来时,便见贺洗尘神色诧异,含笑望着手里的佛经:“她知道我是大司马,却还愿意与我相交……”

天空下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将铁树冻成银花,只有两人手里撑的红伞是冰雪中唯一的颜色。长亭中无人送别,正是避雪的好地方。贺洗尘坐在石桌旁缓缓翻阅佛经,忽见空茫大雪中又来了一撑伞人。

远道而来的撑伞人脚步微顿,随后从容踏入亭中,挥落伞面上的积雪,垂目叫道:“大司马。”

“御史丞。”贺洗尘亦泰然自若地回礼。

一人站一人坐,一人赏树影上的薄雪,一人看秀丽的佛经小楷。

这场仿佛没有尽头的雪终于还是缓缓停了。王陵神色淡漠地目送贺洗尘的背影逐渐远去,恍惚间似乎听见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一句话。

他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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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乐记》

登闻鼓,是中国封建时代于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源于魏晋南北朝。

部曲,是军队编制的名称, 到魏晋南北朝时演变为私兵, 其成分随之扩大和混乱。

地方将帅广招部曲扩充自己势力, 形成地方上的实力派。他们以门阀为根基, 以庄园提供独立的经济来源, 加之手中握有大量的部曲, 俨然成为国中之国。

——武汉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耿达《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部曲》

《渔樵问答》,曲谱最早见于《杏庄太音续谱》(明萧鸾撰于1560年):“古今兴废有若反掌,青山绿水则固无恙。千载得失是非,尽付渔樵一话而已”。

「最高机密」至此完结。

谢谢千枫姑娘的地雷,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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