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依为命（2/2）
只听“嘭”的一声，不知哪棵犄角旮旯的树上蹦下来一个老道。只见那老道身着黑白相间的三叠道袍，发髻高束其间插着一根白玉簪，这道士身手不俗踏月而来本该仙风道骨，然而他衣衫凌乱发髻蓬松，白玉簪硬给他插出枯枝缠稻草的感觉。
他双目圆睁手持木剑直指岑长清喝道：“你欺师灭祖谋逆犯上，为师今天就此处清理门户……”
这疯道士居然是岑长清的师父？长清道长那个传说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师父！
王大妞目瞪口呆，紧紧的盯着接下来的发展。
“逆徒，拿命来！”道长手中木剑横劈眼见着就要抵上岑长清的咽喉。
“师父，徒儿错了。”岑长清却是避也比不避，从身畔摸出一物双手前举奉上。
那物仿佛定身符咒，只见道士动作一顿似是理智恢复了三分。紧接他神色变幻，眉开眼笑道：“乖徒儿，误会误会。为师久等你不来，只当你想害死为师……”
乌云尽散，月光又一次柔柔的笼罩下来。
王大妞见这道长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由好奇岑长清祭出了何物平息了到账的怒气。大着胆子探头望去，待借着月光看清了岑长清手上的东西，不由哭笑不得。
竟是个小巧的酒袋。
王大妞心里对岑长清深表同情，敢情这道长疯疯癫癫喊打喊杀是因为馋酒的缘故。等到道长接过酒袋“吧唧”打开，她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天真……
那弥漫在林子里的并非酒香，而是……麻油的味道。
令道人神魂颠倒差点杀人的东西是——麻油。
仙人都是这么特立独行的吗？
却见那道长接过酒袋“咕噜咕噜”灌入腹中。
“徒儿啊，师父可就指着你养老送终，你可不能对不起师父啊。”老道喝了麻油心情大好，看岑长清眼神要多慈爱有多慈爱，仿佛刚才提剑杀人的不是他。
“师父，徒儿并非有意迟归。只是来的路上，救了两个人。”岑长清见老道心情和煦，开口道，“这二人……徒儿看不透。”
“哪，哪呢？让师父瞧瞧，师父再传你几手绝学。”喝了麻油的道长竟然比喝了酒还醉上几分，迷蒙着一双眼左右张望。
岑长清见道长神色和煦，这才手一伸指向躲在暗处的二人。
眼瞅着岑长清抬手，王大妞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不好描绘，细究一番约是类似动物面的危险时的本能。老道目光投过来的时候，王大妞心猛然一跳只道不好。因而那老道目光刚投过来，王大妞便一蹦老高，拉着小哑巴往草丛深处窜去。
事实证明，预感这种东西，往往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老道本被麻油灌出了七分醉意，一见他俩迷蒙狭长的眼瞬间瞪得溜圆，嘴边的胡子一翘一翘，那神情仿佛伏魔大师看见了修行八百年的狐狸精。老道将手中木剑一举，高喝道：“嘚！应死未死的妖孽，还不速速停下，拿命来！”
这种时候有人停下就真见鬼了。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岑长清焦急阻拦的声音顺着风隐隐传来。
王大妞边跑边思绪发飘地想，原来岑长清也会着急啊。身后那老道还在高喝着喊打喊杀，期间夹杂着岑长清的劝阻声。
“星盘命理，天地阴阳；不入轮回……星易主……灾吉……”老道不知叨念着什么，似是慢下脚步。
王大妞半点不敢停拉着小哑巴一路狂奔。至于为什么要拉着小哑巴，她自己也不清楚，就和她下意识逃跑一样，这是一种本能。
不知跑了多久，更不知道何时四周已经安静下来。王大妞只听得自己怦怦心跳和粗重喘息。侧脸望去小哑巴也低低的喘着气。同样是玩命狂奔，王大妞觉得这小子除了脸色微白，似乎丝毫没有狼狈的模样。对比自己的狼狈不堪，她有些气闷。
松开紧抓着小哑巴的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没喘两口气，腹中一阵绞痛，也不知是饿的还是跑的。
这痛意越来越强，逼出阵阵冷汗。
抹着额头上的汗，王大妞突然心灰意冷。刚傍上的大树就这么被人连枝拔了，她还以为这回老天开眼她能过上好日子呢，没想到倒头来还是一场空。若非岑长清借她的白帕还在她怀里揣着，她真会以为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妄想出的一场梦。
现在和梦也差不多，老天爷大概在她命格线里画了个圈，非让她一遍遍过这无衣无食的日子。王大妞越想越伤心，有那么一瞬，寻死的念头又从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小哑巴像是察觉了她的失落，一向不推不动的他破天荒的主动坐到了王大妞的面前。定定的目光看着王大妞。那目光似乎是——安慰？
王大妞不确定她是不是正确读出了小哑巴目中的情绪，或许人家只是嫌站累了呢。但不论怎么说，她得到了安慰。
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任何时候都会让人心中慰藉。就像“我们要一起活下去”比“我要活下去”更能给人勇气一样。王大妞想，说到底她比上辈子强些，她还有相依为命的小哑巴呢。
这一霎，王大妞彻底没了死志。
“土砖啊，从此以后只要有我一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只要我王大妞活着，就绝对饿不死你！”伸手搭住小哑巴的肩，王大妞又充满了豪情万丈。老天爷尽管作践，她王大妞再起死念算她输！
她偏偏要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豪情燃起，却不抵饿。王大妞撇撇嘴心道，这仙人变得馒头太虚，居然这么快就饿了。面前的小哑巴也有些憔悴，她都饿了，只是吃了一丁点的小哑巴自然更饿。
可此时夜才过半。黑幕遮天，四周只听得夏日虫吟蝉鸣，这时间想找也找不到吃的。两个饿肚子的人只好坐在一起苦挨着。挨着挨着王大妞稀里糊涂的睡着了。就在她一个倾斜要摔倒在地时，小哑巴伸手将她拦住。
若是王大妞还醒着，一定会惊叹小哑巴看着瘦小力气倒不小。而睡着的王大妞只能任由小哑巴将她轻轻放平。
看着睡意香浓的王大妞。一直沉默的小哑巴忽然开口，轻声道：“我叫卫怀修。”
那声音极轻，被夜风一吹就散的没影了。小哑巴又紧闭了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月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