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往(2/2)
“能请你跳一支舞吗?”沈醉说。
谢梅黛有些慌乱:“抱歉,我不懂这个······”
这不是撒谎,谢梅黛在梅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机会学会这些活动,逃到公华学社之后迫于严峻的现实也没有参加过与跳舞相关的活动——为了反围剿,公华学社已经很久都没有举办过有关跳舞的活动了。
所以,面对沈醉的邀请,谢梅黛首先升起的不是防备,而是尴尬。
沈醉惊讶的看着谢梅黛:“没跳过舞吗?”
“是的,很抱歉,所以······”谢梅黛尴尬的说。
“没什么关系啦,”白云笑着摆摆手,“可以让陈先生教你,这个舞会很合适啊。”
“这个算了吧。”谢梅黛深深觉得不妥。
“来都来了,难道你回去能告诉你的朋友,你在舞会上连一支舞都没有跳吗?”沈醉笑道,“既然不会,就试着学一下吧。”
沈醉拉住了谢梅黛的手,趁她躲闪不及的时候将她轻轻一带,手腕微微反转,就将她引入了舞池。
轻柔的音乐在人们耳边响着,舞池中都是沉醉在舞蹈中的人,人们窃窃私语着,在舞池中摇曳,一次次缓慢的旋转带出一朵朵稍纵即逝的花。
舞会确实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忘记自己。
谢梅黛虽然从未跳过舞,但被人带着,她很快就适应了节奏,这种缓慢的舞曲不需要太复杂的技巧,她很快就跳的有模有样了。
“我名叫陈沧,目前在《大公报》的上班,是个每日里东奔西跑的记者,能有幸知道小姐芳名吗?”沈醉笑着说。
“谢珍珠。”谢梅黛说。
“真不错,名字也不错,舞也跳得不错。”沈醉称赞道,“你真的是第一次跳吗?”
“是的,”谢梅黛拘谨的说,“以前都没什么机会。”
“那真是可惜。”沈醉笑着说。
谢梅黛有些防备眼前的男人,微微抬起眼睛,看了沈醉一眼,又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姐姐。”沈醉说。
“你还有姐姐?”谢梅黛说。
“是的,我出生在山西运城,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我的父母都是很老实的庄稼人,所幸我家有自己的地,不需要租赁地主的土地。大哥随他们,也在家里种地。二哥脑子灵活些,就做了走村串户的小贩,生意做得不错,我是家里唯一一个上过学的人。”沈醉笑着说。
“你还没说你的姐姐。”谢梅黛说。
“我的姐姐是最典型的贤妻良母,”沈醉无奈的耸耸肩,“就是封建的那种。”
“她们裹脚?刺绣?对丈夫唯唯诺诺?在家不出门?”谢梅黛问。
“你眼中的封建女子是这样的?”沈醉笑了笑,“这种刻板的印象可不是一个记者应该有的。”
谢梅黛的眼神慌乱了一刹那,被沈醉看在眼中,但他故作不知。
“我比较喜欢标签人物,”谢梅黛掩饰道,“就是在一种类型的人物中找到共同点,便于素材整理。”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习惯,”沈醉笑道,“毕竟记者并不是素材的搬运工,我们用自己的眼神发现现实,并将之记录下来以待进一步发掘。”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不是吗?”谢梅黛说。
“你说的很对。”沈醉说。
“沈先生是在哪里上的大学?”谢梅黛问。
“我没有上过大学。”沈醉笑着说。现在的大学生很少,只要用心就很可能发现他的身份是伪造的,所以沈醉不用那些看起来很辉煌实际很容易被戳破的伪装。
谢梅黛惊讶的看着他。
“你很吃惊,”沈醉说,“实际上我确实没有上过大学,我是国中毕业的,后期都是自学,所幸拜了一位恩师才得以进入新闻界。”
“您的恩师是······”谢梅黛问。
沈醉报上了一个很有名的报业人的名字,这人是美国人,在出版界很有些名声,是个绝对中立的人物,推荐了很多人进入新闻行业,沈醉的虚假身份也确实是被他推荐的,想要从这一点上发掘沈醉的现实情况实在有些困难。
“原来是那位先生啊。”谢梅黛失望的喃喃自语,这个人推荐的人物实在有些多,推荐区区一个陈沧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我们说了这么多都在说我,谢小姐呢?”沈醉笑着问,“不知可有幸得知谢小姐是那里人士?”
“我······”谢梅黛有些略微停顿之后,很顺利的告诉沈醉,“我是周庄人,父亲是个商人,我打小就跟他跑沪城和湖北两地,上学也是在沪城上的,所以说话有些沪城的口音,我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父亲早年去世了,母亲在舅舅家生活,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沈醉一眼就看出这是提前准备的身份,因为谢梅黛背的实在有些太熟了些,几乎听不出什么情感了。
“谢小姐是大学生吗?”沈醉笑着问。
“是的!”谢梅黛自豪的说,“我是长安大学的学生,国际新闻专业的。”
“国际新闻?”沈醉惊讶的说,“长安大学不是在山区的吗?那里也有能开展国际新闻的能力?”
谢梅黛脸色一变,语气略有些僵硬的说,“陈先生,我们的大学是有很多有名的教授的,区区国际新闻当然不在话下。”
“抱歉,我不是贬低你的大学,但是······”沈醉摇摇头,“国际新闻专业不是有几个知名教授就行的,它必须要有最快捷的信息渠道,它的学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掌握最新的消息,并且要有足够的眼界来理解这些信息。”
“你凭什么说我们没有呢?”谢梅黛激烈的说,“仅仅因为地区封锁?人们追求进步、追求自由的想法,并不会因为人为的封锁就能够阻挡!”
“人类行为封锁确实不能封锁精神,但是能够阻挡拥有思想的人。”沈醉抱歉的笑了笑,“你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自由的国度,最不自由的就是思想。”
“你也这么觉得吗?”谢梅黛神色稍稍缓和。
“别忘了我的家庭,”沈醉神色有些忧伤,“我其实并不是只能有现在的成就的,但有时候,你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谢梅黛有些神色黯然:“家庭出身是谁都不能选择的,由此而受到诟病······简直是最愚蠢的。”
“我们都说思想和才华决定人的未来,其实现实中,我们的未来是由出身决定的,”沈醉无奈的摇摇头,“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我们的成绩是偷来的,不能相信的。”
“出身这种事情······难道可以决定我们的心吗?”谢梅黛的手指在激动之下握紧了,沈醉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稍微有些疼痛。
“曾经我每天都因为自己的出身被否定,好在我熬过来了。”沈醉笑了笑,“我甚至感谢当初否定我的人,因为他们我才淬炼出了现在的自己,所以,遇到不顺心的人和事,就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总能撑过来的。”
“哈哈,你简直理想化的像个傻瓜!”谢梅黛微微咬了咬牙齿,说,“很多时候,有才华的人,就是被这些从出身看别人的傻瓜,埋没的。”
沈醉没有说话,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似乎激怒了谢梅黛,她瞪着眼睛,恨恨的说:“那群用出身否定别人的人,他们的出身难道真的是清白的吗?现在的假货那么多,谁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篡改了真相,还有那出身更不堪的,大喇喇的鄙视别人······明明自己都是军阀家庭出身的······”
谢梅黛低下了头。
沈醉微微转过身子,带着谢梅黛同样转了身,阻止了白云刺探的目光,再看看眼前已经被愤怒淹没的女人,她低着头,肩膀轻轻的颤动,沈醉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脸庞的半个轮廓,沈醉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觉得眼前的女人很眼熟了:
她像梅里莎。
沈醉目光微微一沉,看向了会场二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