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2)
闲人散尽,耿英宗踱步到鹫儿面前,直言道:“昨日本官彻夜难眠,有几处疑点始终没想明白,本官觉得你定能解惑。”
鹫儿垂眸低声说:“耿大人何以见得?我只是一介女流,而且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实在帮不了耿大人。”
耿英宗掏出羊皮囊子喝了口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这唐大的尸首虽被人动过,但本官看到门边有血迹。不管这尸首如何动,血不可能洒这么远。之后本官又在门下发现半个脚印,是唐大无疑,故本官猜测,唐大挨了刀后没有死,而是逃到门处,就在这时有人补了一刀,将唐大逼回原处。苏娘说唐大是躺着的,这与血迹不符,而且苏娘只有三根手指,没那么大的力气能捅得唐大连连后退。”
鹫儿闻言神色淡漠,只道:“耿大人与我说这些,我也不懂,大人直接问苏娘岂不是更好。”
“苏娘死了。”
话落,耿英宗冷冷地盯着鹫儿,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些蛛丝马迹。
鹫儿抬眸,露出惊诧之色却无半点悲伤。
“她怎么死了?”
“是自尽而亡。”
鹫儿惋惜地摇了摇头,说:“虽然我不认识这妇人,但还是觉得她挺可怜。毕竟是一条人命,哪怕做了坏事,也不能轻易寻死呀,更何况她遇上耿大人,耿大人您素有青天之名,定会酌情发落。”
耿英宗的眼神越发冷漠了,心里不由起了一丝恐慌。判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等冷酷无情之人!他气愤,越看越觉得鹫儿狡猾,她乖巧如兔,暗地里却在耀武扬威。
耿英宗深吸口气忍住怒意,摸下眼罩,而后低声道:“本官也觉得她可怜。昨日拿到卷宗细阅,才知她与多年前琼州纵火案有关联。”
“苏娘本是个伶俐女子,擅弹琴唱曲。她在金玉年华时嫁给一书生,没多久生下女儿。可惜好景不长,书生得病过世,家中无米揭锅,苏娘只好混迹酒楼卖艺为生。之后,苏娘遇上唐主簿,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结果跟着唐主簿染上赌瘾,散尽家财,而她的女儿也沦落到卖身。某日,她女儿被叫去接客,没想到房中失火,苏娘冲入火场想救出女儿,可是被火烧得不成人样……”
说到此处,耿英宗微顿,悄无声息地睨着鹫儿神色。
鹫儿垂着眸,面无表情。但凡是人都会唏嘘的惨事,她听完却极为漠然。
耿英宗暗中步步紧逼,又道:“其实她女儿没死,不知她从哪里拖来个替死鬼,烧得人家面目非全,自己却跑了。苏娘认出死者不是她女儿,可她不敢声张,让人都误以为她女儿被火烧死。又过几年,唐大找上苏娘,说在临安城看到个娘子长得与她女儿极像。苏娘迫不及待地来了,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心肝宝贝,但她没想到唐大也认出来了,而且他还讹诈此人。唐大以为小小年纪斗不过他这老江湖,心有轻敌,所以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一步一步往圈套里走,结果枉送性命。而苏娘全都知道,她还偷偷地跟过去,看到了自己女儿杀人的场景。她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想法子替女儿脱罪,甚至不惜赔上性命。唉……真是可悲之人哪。”
话落,耿英宗仰天长叹,替苏娘不值。
鹫儿无动于衷,甚至还冷冷地哼笑起来。
“耿大人,这些都是你的猜测,还是有凭有据的真事?”
耿英宗不答,因为最有力的证据已经死了。
鹫儿知道他什么都拿不出来,有意嘲讽他道:“耿大人,奴也有个故事。从前,在个偏僻的小渔村里住着个小船娘,替人驶船跑腿,辛勤地过日子。小船娘的母亲觉得日子过得苦,于是就找了个男人回来,说往后会有依靠。那男人只会吃喝女票赌,欠了债还不上就把小船娘卖了,头一回卖给四个人,还趁小船娘母亲还钱时轻簿了她。”
“小船娘差点寻死,可是她想为何要便宜这些人呢?她得活着,让他们还债。老天有眼,没几日机会就来了。那男人带小船娘去好友家,让她接客。还是那五个人,在席间称着把兄弟,勾肩搭背的,有个女人是其中一人的姘、妇,尽说些不要脸的话。小船娘看不过去,趁机在酒里撒了药,把他们迷晕之后点着了火,那六个人就这么烧死了。耿大人,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大快人心,坏人终有坏报了呢?”
话罢,鹫儿嫣然一笑,清澈的眼眸天真无邪。
耿英宗的脸僵住了。他知道故事里的小船娘是她,可是半点都同情不起来。她的恶已经入骨,娘亲过世都不悲伤,明知他拿不出逮她的证据,所以大胆耍弄他。她就是个祸害!
鹫儿清楚他奈何不了,眉眼微扬,露出一丝邪媚之气,且道:“耿大人,莫要在奴身上费功夫了,奴是冤枉的。其实奴家很敬重耿大人,因为大人是个好官,百姓有你,是百姓之福。”
她说得情真意切,这倒让耿英宗很惊讶。
鹫儿莞尔,又道:“耿大人若在琼州多留几日一定能洗净那里的乌烟障气,救出不少苦命人。”
话落,耿英宗打了个寒颤,心想:她如何知道我在琼州呆过?再细想,脑中渐渐地浮现出一个小丫头,衣衫褴褛,睁着乌亮的眼,伸手问他要吃食。
缓过神后,鹫儿竟然走了。耿英宗心不死,朝她唤了一声:“小妹。”
鹫儿蓦然驻步,不自觉的。她还过神后,缓缓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耿英宗,低声道:“耿大人,您有证据再来与奴说吧,奴累了得歇息。耿大人,您是好官,将来定会官运亨通的。”
褒不像褒,贬又不像贬。
耿英宗听后心里不是滋味,他竟然输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手里!
耿英宗板着张黑脸,肃然道:“本官也望你能好自为之,将来若再落到本官手里,本官定不轻饶!”
耿英宗立下狠话。他没想到多年之后再次相逢,他是贬官,而她竟成了国母,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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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英宗:我FLAG立早了。
鹫儿:我知道我不素好人,我的行为素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