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叁拾壹·劫地牢(2/2)
夏月微将一根铁丝递给她,却在她伸手过来接时,手腕一抖,铁丝伴随着一声轻脆声响落了地。
大小姐简直七窍生烟:“好玩么?”
夏月微当然不是为了耍她。那双徘徊在少女印象中挥之不去的美手,此刻的模样竟是大相径庭——指尖针孔遍布,指甲都被逐个掀起,其下粉嫩脆弱的指肉又遭利刃划开,轻处皮开肉绽,重处白骨森然,只一眼,处变不惊的少女便如同被恶鬼掐住了脖子,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修罗场中如何血腥满目,也比不过这一双残破的手更令她心惊胆战。
到底有什么不可说,才让她甘愿承受这种折磨?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千思万思也不得其解。
这会功夫,大小姐已尝试了两次自己弯腰捡铁丝,皆以失败告终。她用丰富的想象力脑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愈发觉得自己被捆成这样,挣扎起来活似待宰的年货,又有某人在跟前看着,实在是让人不能释怀。
抬头见夏月微还在发愣,简直不知说她什么好:“别睡了,这是什么地方!”
夏月微一抬眸子,竟已红了眼眶。
大小姐瞬间心软了:“……我是说,夏小姐,你本是稳妥人,今日怎么感觉不太对?”
“稳妥人”不接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拾起铁丝,与她一上一下入了锁眼。
骨伤加上皮肉伤,颜倾有些拿捏不稳,夏月微便引导着她深入,需要二人配合施力的时候,便轻轻碰一碰她的手腕。
二人皆是聪明人,又谙熟此道,竟弥补了初次配合捉襟见肘的默契。
为了听清锁内铁丝碰撞构壁的声响,夏月微整个人几乎都伏在颜倾臂弯里。那人受了几日牢狱之苦,身上花香竟久久不散,暖烘烘地往鼻子里钻,连带着血气都馥郁起来,闻久了,竟有种她的血都比常人味道更佳的错觉。
手脚臂膝共八个锁扣,夏月微嗅着这一缕牡丹香,觉得八个似乎是有点少。
四个卸完,她蹲下来,片刻前受伤的左脚疼痛难忍,于是干脆半跪在地,专心做事。而某个混账,活干熟了,得了自由的上半身开始不老实了,趁着少女两只手都被铁锁占着,竟伸手去摸人家头顶,被愤然躲开后,又顺势搭上了人家的肩膀。
一个血手印赫然印上少女纤细的肩头。
大小姐就着她的浅色衣衫擦了擦手,又顺势捏了一把她的骨肉,评价道:“骨轻易折,肉薄易伤,要多吃点饭啊。”
夏月微被她一捏,仿佛定身咒加身,整个人保持着求婚的姿势僵在了原地,抬起头来瞪着她。
大小姐不长眼色地补充道:“多吃饭可以长个子。”
夏月微:“……”
身高不如人,这口气她只好默默忍了。本想分辨两句她还没长完,话没出口已觉幼稚,又咽了回去,不与这个幼稚还不自知的大小姐多费口舌。
费口舌却也没耽误大小姐干正事,咔嗒一声,最后一个锁扣在两人精准配合下应声而开。大小姐颤颤巍巍地伸了个漫长的懒腰,夏月微只好侧过身子躲开她无处安放的长腿,自己站了起来。
颜倾伸完懒腰,口中总算吐出象牙来:“舒坦多了,谢谢。”
夏月微有点局促地一点头,伸手去扶她:“走吧。”
颜倾一缩胳膊,让她扶了个空:“……不走。”
夏月微:“?”
大小姐面露了一个真事似的难色,晃了晃刚刚脱身的锁链:“我爬不上去。”
夏月微:“……我抱你。”
“你想抱我?”大小姐笑出了八颗白牙,伸手一拢破破烂烂的衣襟,羞怯出了一副“欢迎来摸”的浪样,嘴上却还坚贞得要命,“不给你抱。”
夏月微:“……”
她被自己莫名加速的心跳震得耳畔嗡嗡作响。
“好啦。”颜倾正色下来,“难为你跑这一趟,夏小姐情深义重,我记下了。”却依旧没正经过三句话,便阴阳怪气地一捂胸口,“只是劫狱一事并非儿戏,我还没做好和你浪迹天涯的准备。”
夏月微:“……”
她不想再听大小姐说胡话了,于是打算来硬的,上前一步,扬手劈向她毫无防备的后颈。
——手却被大小姐稳稳架住。
温热粘稠的血立刻沾了她一手。颜倾带着骨伤的腕子吃不住劲,轻颤不止,青灯淡火映出她额上晶莹的汗珠。
她脸上血色褪尽,竟还能笑得出来,极力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打趣她:“少女,太暴力了。”
夏月微无计可施,只好卸力,却没放手。
阴冷的地牢里,那人的血热得近乎灼人。她握了满手她的指血,十指连心,少女心中蓦然一动。
有一块木牌,她片刻前还当没用的废柴,此刻却仿佛突然悟到了其中关窍。
于是,夏月微把心一横,捧着她的伤手入怀,让大小姐抓了满把她乱七八糟的心跳。
“窥觞照欢颜,独笑还自倾。原来并非杜甫忧国怀乡的《九日》,而是李白那首念友之作。颜倾,父亲赠你‘月微’,赠我‘九日’,是何用意?我揣摩数日,特来请教,你告诉我。”
颜倾竟油盐不进,只把眉心一皱,抓了个莫名其妙的重点:“你叫我什么?”
不等人重复,便急急忙忙强调道:“我是姐姐。”
夏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