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往昔难复（2/2）
子书江远转身看向辰灵，未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辰灵已传公子口谕，吩咐本门弟子沿途暗中查访郡主下落。倘若她一旦遇到危难，便随时出手相助，加以严密保护。”辰灵顿了一顿，继而面露难色的说道，“不过此时尚未有郡主的下落。”
子书江远长叹一声，仍是沉默不语。在辰灵的注视下，径直离开屋子。
后花园，他左手紧紧握着玉蝶簪，右手提着至图剑。剑若霜雪，闪着清辉。剑尖触地，宛如他惶惑的内心。遽然，剑锋横扫，树叶纷纷飘下，与雨滴混落在一起。剑气好似被赋予了灵气，环他周身上下游走，带起衣袖翩翩，恍若人与剑融合为一体。蓦地，随着他松开右手，宝剑笔直飞出，钉在了面前粗壮的树干上。他看着宝剑，内心隐忍，神情痛苦。
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高丽山城，寂然无声。因宁城王李成稷早在唐军撤离之后便已将其中情况悉数向王上禀报，故此在获得王的同意后便带着乡民迁至山顶居住，偌大的城池就此变成了一座空城。
晨雾氤氲，细雨霏霏。灿姬牵着马边喊着兄长的名字边焦急的向前寻找。行了许久，却仍不见人影出现。渐渐的，她的目光从急切转为了绝望。风雨蓦地变大，她的衣裙全都湿透，黏黏的贴在身上。发髻也变得软塌塌，胡乱的贴在额前。然而，她却没有擦拭，只是继续木然的向前寻去。
直至寻到山坡树林，在密林中发现了横七竖八卧在地上，身着高丽军服的尸体。天空愈发阴沉，随着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耳畔不断传来轰隆的炸雷声。倾盆大雨转瞬即来，重重的拍在她的身上。她顾不得躲避，一个接一个的将脸朝下卧在地上的死尸翻转过来，然而查看到最后，她却无望的发现数百人中竟无一人生还。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山坡上，灿姬用嫩如葱根的十指用力的挖着泥土，用尽全身力气掩埋着部族的同胞。直到鲜血淋漓、再无力气......雨下得更大，天地之间唯有白茫茫的一片......
翌日午夜，客栈卧房。灿姬惊觉而起，惊魂未定的环视着四周。方才在梦境之中，她复又回到了山坡。青雾缥缈，墓碑变成了一个个身穿缟素，披头散发的幽魂，纷纷伸出双手，踉跄前行，向她而来。她惊惧的向后退去，突然脚下绊倒在石头上，脚底一滑，猝然摔倒，随即便被团团围住。她惊恐的抬头看去，却见幽魂并无害她之意，只是喊着要她报仇。她定睛看去，为首之人正是她的兄长，宁城王李成稷。
待情绪平静后，她蓦地想起，梦中兄长要她去寻的仇人正是子书江远。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连日里刻意的在逃避着这心底的疑问，可为何却仍会做到此梦？莫非说屠戮她同胞，灭掉高丽山城的人真的是江远吗？她不敢去猜想，然而答案却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若不是他，为何回朝后便被皇上立即招为了郡马？可若是他，他又怎能狠心的向自己的兄弟挥去这屠刀？想到此处，她只觉得心底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寒意。是的，既然疑问多多，她就该回去向他一问究竟。至少问个清楚，她才能安了自己的心，也遂了兄长的意。
灿姬并不知晓，此刻在琅玕院帝休室，有一个人也同样睡不着。子书江远斜斜坐在案几后面，双手举着酒坛狂饮，这已经是他今夜喝的第五坛酒了。原以为借酒消愁，却未料到是愁上加愁。随着他醉眼迷离的看向玉蝶簪，簪上浮现出了灿姬那明艳绝伦，巧笑嫣然的脸。蓦地，他站起身猛然将簪子掷于地上，随即室内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狂笑。
“公子。”辰灵见状，慌忙走到他的身边，劝说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安歇了吧。”
“你休要来管我。”子书江远身子摇晃，脚步踉跄的说道，“本公子今夜只想喝酒，莫要拿旁的事情来烦我。”
“可......”辰灵担忧的说道。
门口传来清脆的脚步声，袁天罡走了进来。
“先生。”辰灵抱拳施礼说道。
袁天罡看着身形不稳的子书江远，满眼关切。随着他轻轻摆手，辰灵悄然退了出去。
“先生，你来得正好。”子书江远抱着酒坛，跌跌撞撞的向他走去，嘻笑着说道，“你我二人今夜不妨就大醉一场吧。”
“公子，你醉了。”袁天罡静立的看着他，正色说道，“酒乃穿肠之物，公子又何必如此伤身呢？”
“先生乃是凡仙之体，又怎会懂得这人世的七情六欲？”子书江远停住脚步，默了一默，痛苦的说道。
“凡仙不过是戏称而已，袁某只是一介凡夫罢了。”袁天罡苦涩说道。
子书江远定定的看着袁天罡，对方的眼睛里分明藏着隐忍后的痛楚。他这时方才想起，以前曾听秦王说起过，袁凡仙也曾结过婚，只是后来因风云所扰，才被迫与爱妻分离。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那依先生看来，江远该当如何？”子书江远无奈的问询道，“我与她命运早已纠缠一处，任何人都分不清。而今她决然离去，只恐我亦命不久矣！”
“不知公子可否还记得你我初识时那青竹林之景？你与灿姬郡主乃是缘定三生的宿世爱侣，此生若不经此凤凰涅槃又怎能品尽这世间的百般滋味？况且如今你还有风云大事未平，又怎可轻言命数？”袁天罡劝说道，“看似无常却有常，看似残破方圆满。公子一向聪敏过人，此间道理就无需袁某再多言了吧？”
子书江远痴痴的看着袁天罡，蓦然心头略有所动，随即思维变得澄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