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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C(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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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清源笑着吹了吹茶“哦,穆孚在淮南造船,已经差不多了。”

言不对题,将军们个个目光精闪,彼此交汇一番,斛律金在场,轻咳了声,便把先前早也说过的陈词滥调大抵如“国家疲惫,需休养生息”又啰嗦一遍,晏清源不动声色地听,未置可否,斛律金一停,七嘴八舌的跟上,他也只是微挑着两道俊眉轻啜茶水,末了,太后出面高屋建瓴收了尾

“南边的事,倒可放一放,”穆氏忽对李元之露出不满的目光来,“邺城修国史,不为尊者讳,这群汉人平日里个个自称饱学之士,文明礼教常挂嘴边,连这最基本的也都是瞎了眼吗?”

穆氏陡然发难,语气十分不快,四下一静,晏清源似乎早有料想,嘴角弯起,眼睛里并无笑意

“敕旨是我下的,修史非一日之功,若真有不妥,终了我自会再查。”

穆氏同晏清源目光一撞,母子连心,一个眼神,便都摸透了对方的意思,晏清源语气寡淡,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就给挡了回去,浑不在意众人目光,一起身,目光在斛律光身上似有若无瞥了两眼,道

“我累了,明日再议吧。”

“陛下。”斛律金开口挽留,一行人窸窸窣窣都起了身。

晏清源回头,看这架势,一句话也没说,尽等着将军们。

诸位把眼神这么一交流,斛律金硬着头皮起头

“邺城修国史,包藏祸心,含沙射影,这些文士陛下不能纵容,这些人,惯只会在嘴皮子上手里头笔下功夫,怎能比得上浴血厮杀的精骑勇士?陛下可不要忘了当初六镇之乱,缘何而乱。”

六镇之乱,实则发肇于太和改制,身为“国之肺腑”的六镇勇士,沦落为低贱府户,借机起事,晏氏发家正是借六镇之乱,也就是不到三十年的旧事。

晋阳邺城的角力,直接扔到了台面上来说,是第一次,也是威胁,晏清源不动声色,心底根本不吃这一套,却没直接反驳,而是看着李元之

“主持修史的人,就在眼前,你们再网罗网罗,好歹上个像样的折子,说什么含沙射影,不如直接说图谋篡逆。”

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已经布满阴霾了

“我来,不是为了跟你们纠缠修史的事,军情压头,你们谁要是觉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就自动让贤,实在不愿意去的话,我不勉强,朝廷养老的钱还是有的,我还年轻,打的动,也打的起。”

说着,目光陡得犀利,“邺城修史,朕是不知道包没包藏祸心,拿六镇类比今日,将军们的祸心,倒是昭然若揭!”

自称遽变,再没那些个温情脉脉的虚与委蛇,一众难堪又错愕的将军们被晏清源毫不留情丢在前殿,围着个同样冷了脸的穆氏,一时间,大汗顿出。

晏清源满腹邪火,身后头跟着追出来的斛律金父子,把他截下,紧随其后的,是段韶等十余重将,一干人,撩了甲片,纷纷跪倒在地,斛律金哭道

“臣无状了,方才情急,冒犯陛下,请陛下降罪于臣等!”

晏清源冷嗤一声,直接走人,径自来了安置归菀的别院,窗子开着,那袭倩影正忙着插花,他满脸不豫的进来,被归菀瞧了个正着,她一怔,把剪刀丢开,走过来,斟了一碗茶给他,边打量,边柔声问

“世子,你跟将军们闹不痛快了?”

一下被点破心事,晏清源不语,仰头饮尽热茶,忽一掌拍下来,把个茶碗一下震到地上,骨碌碌的,打了两个滚,没碎,彻底趴角落里不动了。

他这些年明里暗里受晋阳军方辖制所存怒气,也彻底爆发了出来,在归菀跟前,毫无遮掩

“从玉壁到颍川,再到长安,我是坐享其成么?纵然我不曾跟着阿爷南征北战,这些年,还不够叫他们心服口服?”

李元之立在了门口,听到这通抱怨,脚下一顿,先不急着进来了。

归菀弯腰把茶碗捡起,放在案角,思索片刻,劝道“将军们不过跟世子在置气,我想,是怕日后干戈一息,便不能像邺城那般得世子青睐了,更何况,邺城朝廷里聚的多是河北山东大族,门第清贵,跟晋阳出身六镇的将军们,本也有隔阂,两强相争,世子应该想着怎么让人和解,世子最擅拿捏人心,怎么这会儿,反倒失态了呢?”

她一张嘴,不紧不慢,温柔和气地把道理一摆,加之人在眼前,晏清源那阵燥火,不觉去了大半,一抚额头,将人拉到怀里,束着她的腰,刚想说话,察觉到归菀挺身一拒,原来余光看到了李元之,她低声道

“参军来了。”

晏清源扭头,便把人松开,见她要去次间避嫌不忘轻薄一把“既然这么懂我,夜里头就该配合一点。”

归菀忙把他的手拿下,抬脚进来,很快,隐隐绰绰听他跟李元之议起了事,一会儿定下了晏清泽和斛律金之女的亲事,一会儿又说到穆孚经略两淮的事宜,她发了会呆,再回神,听李元之建议

“段将军的妹妹已是二八年华,陛下千挑万选,怎么把眼前的忘记了?”

李元之忽暧昧地笑笑“还没定亲,也许就等着陛下开这个口呢。”

晏清源心头一动,笑问“她这么大了?我倒没留意,是我的疏忽。”说着,眼前闪过段韶那张尚算英气的面庞,却想不起段家女郎的模样,二八芳龄,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他若有所思,李元之见机继续谏言

“陛下一柔一刚,柔者,联姻也,不分汉、鲜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然渐渐也就俱为一体;刚者,陛下借兵事分权,两淮重用穆孚,邺城所招汉兵,无不已经是徐徐图之,打南陈又何尝不是良机?”

一字一句,无不说到晏清源心坎,因笑道“打南陈,确如录公所言,实非良机。”这个时候,才把袖管中的军报一掷给李元之

“突厥简直目中无人,不过消停三月,竟又敢来打武威凉州的主意。”

西北本原是贺赖所辖,晏清源接手后,战事多发,频受骚扰,他亲征结束不到半载,突厥忽卷土重来,心中又是一番怒气,脸色顿转沉郁。

李元之将将明白方才那一通发作,不过立威,有心给晋阳勋贵们难堪,晏清源早定下暂不图陈了,便拈须看半晌,沉吟说“突厥灭柔然,称雄漠北,陛下若不能安定北方,攻陈便遥遥无期。”

气氛略有沉默,主仆半晌无言,晏清源忽的起身把舆图一展,目光浮动

“我本欲一鼓作气伐陈,如今看,突厥既在,不得不先除边鄙之患,”他眉头微蹙,不知思索了多久,忽而拊掌一笑

“录公,我之前糊涂了,突厥今有五位可汗,正好比昔日战国六雄,我当效仿西秦,远交近攻,待它首尾猜嫌,人心涣散,再一举荡平,才是上上策!”

李元之顿悟,不由赞道“我主圣明!陛下当务之急,从宗室里选一位适龄公主,嫁过去做可贺敦。”

两人会心一笑,又就突厥事宜商榷半晌,末了,李元之才小心提醒说“陛下,将军们还都在外头候着呢。”

是跪着。

他翻脸不认人的性子,和大相国截然不同。

看晾得差不多了,晏清源微微一笑“让人都起来吧,把明月父子留下。”

趁晏清源在外头又召斛律金两人说话的空档,归菀默默起身,把漫无边际的思绪收起,不再去想,她本要去找事做,把包裹收拾了,无意掉出晏清源随身带着的匣盒,金扣一碰,摔开了。

里头洒落几页纸。

归菀捡起,最上头那一页,是她熟悉的字体,出自于晏清源之手。

四月菊花(鸡子大,一枚)麦门冬(一升)大枣(十二枚)人参(一两半)甘草当归(各二两)麻黄阿胶(各三两)半夏(四两)生姜(五两)上十味咀,以水八升,煮减半,纳清酒三升并阿胶,煎取三升,分三服,温卧当汗,以粉粉之,护风寒四五日。一方用乌雌鸡一只,煮汁煎药。

五月……以此类推,直到妊娠十月的催生丸方子。

归菀愣住,看了好半日,似乎才明白手里看的什么,她怔怔瞧了半天,眼睛忽的一热,再一想方才他和李元之那些似乎再平常不过的君臣对话,好一阵失神,心里只觉刺痛,竟不知是悲是喜。

悄悄给原封不动放回去,立了片刻,归菀才从迷梦中清醒些许。

人出去了,晏清源踱步到次间,见归菀垂头翻书,手在她颈子后一搭,摩挲起来

“别看了,看坏眼睛,陪我出去走走。”

归菀把牢牢定在书上的目光收回,抬首一笑“世子,你消气了?”

他笑而不语,却是说道“我怕要暂且食言了,凉州烽火又起,一时半刻的,眼下不能带你回寿春。”

晏清源本还有话,一顿作罢,归菀“嗯”了声以示理解,同他一道出晋阳宫,甫一上马,婢子跑过来拦他

“太后请陛下过去。”

他高踞马背,面上没什么表情

“让太后等一等罢。”

竟不予理会,带着归菀利索走人,一气疾驰到西山大佛附近才停下来,撇下那罗延一众侍卫,只携归菀牵马徜徉

芳草积翠,长风入怀,晋阳的暮霭时分是凉爽的。

晏清源在归菀脸上打量几眼,她很淡然,两人没什么目标地闲走,归菀一双绣鞋踩在松软的草地上,裙角翩翩,她随意薅来两把藕荷色狗卵草,拿在手里把转,晏清源唇边含了丝笑意

“你好像到哪里都有闲情逸致。”

归菀眼睛一抬,抿嘴微笑“世子,你又要去打仗了是不是?”

这些年,他不是在邺城理政,就是在战场上拼杀,像此刻悠游从容的时候罕有,虽也宁静,晏清源对此却并无多少兴致逗留,他骨子流的就是红尘滚滚的热血,冷却不了,也不想冷却,江山在望,美人在伴,他贪婪得很,还要更多,此刻,冲归菀洒然一笑

“不错,我是又要去。”

归菀垂眸,手抚着小花“等世子走了,我回邺城。”

晏清源这一次本也没打算带她同去,西北苦寒,他倒舍不得她跟着受这个罪,遂把她娟秀的眉眼一抬,对着自己

“想阿宝了?”

归菀心头一酸,唇边隐着悲伤“我只有阿宝,自然想他。”

晏清源晃了晃她下颌“怎么会呢?你还有我呀。”

归菀笑笑,也不否认,迎着余晖的脸庞被布上一层溶金,远处,有飞鸟从青山掠过,归菀目光追随而去,她依然很是向往,手忽然被晏清源攥了攥,听他笑道

“还是回东柏堂罢。”

归菀长睫微动,她眯起眼,等到那只飞鸟绝迹消失在青山深处,才转过头,对晏清源温柔一笑。

天际开始新燃斑斓彩霞,直烧眼睛,归菀被晏清源揽在胸前,她紧紧箍着他的腰,这个时候,才轻声说

“好。”

归菀心道,只为阿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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