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2/2）
想到在水底时，亲眼见到薛向陵下水捞起顾湄的那一幕，顾浈便面色冷寒。
画眉见顾浈一言不发地跪着，于心不忍地劝道：“姑娘，起来吃点东西吧，郡主并没有罚您啊。”
顾浈冷冷地勾了勾唇：“你当她是不想吗？”
“我先来祠堂跪着，就是为了堵她的嘴。”顾浈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
“你要堵谁的嘴？”一道浑厚的男声猛然插|入到了主仆俩的对话里。
画眉见到顾伯言，先是一惊，忙福身见礼：“老爷。”
顾浈捏了捏拳，她倨傲地绷直了半弯的身子，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双瞳也目视前方，却偏偏不叫人。
顾伯言的眼眸如利剑一般，直直地看向顾浈。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顾浈好一会儿，见她完全心无悔过之意，顾伯言神色凝重地吩咐画眉：“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
画眉担忧地看了顾浈一眼，也只好退了。
须臾，祠堂的两扇门都被沉沉关住。
顾伯言跨步走向上首坐下。
顾浈先还面不改色地抬着头，然而，顾伯言的眼神却像是逼得顾浈无所遁形似的，她终于偏了偏头，示弱般地低了下去。
顾伯言神色几变，最终他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顾伯言的语气很低沉，他一字一顿道，“你确实也聪明。”
“小时候，你和顾湄一起随夫子读书。那会儿，你七岁，顾湄五岁。”顾伯言说着说着，还拿手，在膝前比划了一下两个小丫头的身量，他道，“一本《三字经》，顾湄半个月习得，你却花了一个月。”
“按理说，你年纪稍长，识的字也更多一些，怎么温书时反倒不如顾湄了。”顾伯言道，“为此事，夫子特地与我，与郡主都谈过。”
“后来，我有意去考验过你们的功课。”顾伯言说到此，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嘴边一颗闪着精光的小瓷牙。
“我发现，你不是不会，而是，”顾伯言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浈一眼，“难得糊涂。”
顾浈没料到小时候的陈年往事也被父亲记得如此清楚，她不由愣怔。
顾伯言眯眼说：“我想，你幼时失母，以此手段保护自己、讨好郡主，也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遂从未说破。”
“只是觉得这孩子天性敏感，须多怜惜才是。”顾伯言目光如火，他道，“所以，你身边的大丫头，包括你院里的所有人，都是我找你母亲的陪嫁丫鬟，亲自调|教出来的，郡主未曾插手。”
“不仅如此，我还让郡主早早地教了你管家，教你对下人要如何恩威并施，这些，都是为父为了你的生存做考虑。”顾伯言低头看着她，他勉强笑了一下，“你母亲去得早，郡主虽不严苛，到底也是你的继母。我不愿你们母女为了中馈起争执，更不愿，看到我的孩子，在我府里，还要受寄人篱下之苦。”
顾浈紧咬着牙关，祠堂里氛围阴冷，比外头要平白凉了好几度。顾浈身穿着单衣，早先还抽噎了几下鼻涕，可如今，她却脸色涨红，像是被人拿在火上烤一般。
顾伯言却没这么轻易放过她，他喝了一口茶，冷声道：“你以为郡主每每带你进宫，是为了让你给顾湄做陪衬吗？”
“同是顾家的女儿，莫非你被人奚落，顾湄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顾伯言面如寒霜，从回府时压抑到现在的怒火，干脆利落地爆发了出来，他厉声道，“带你进宫，给你介绍贵人，不过是为了让你开阔眼界，给你的身价加码。让你日后说亲时，能有个更好的门庭接纳你！”
顾浈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睛，她抹了抹眼角，不欲让自己落下泪来。
顾伯言轻叹一声：“咱们府虽比不上那些流芳百年的士族高贵，但也算是富贵之家。你是我顾府正经的嫡出小姐，如何一点容人之心都没有，竟将那些市井之徒的卑劣手段学了去。”
他从上首的位置上走下来，微微倾身，看向顾浈的眼睛。
顾伯言的声音温和：“你今日，将顾湄推下池子时，可有半点想过你爹？”
“湄儿也是我的女儿，你可有想过，你父亲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顾伯言垂下眼看顾浈，他缓缓地问道。
顾浈的目光幽远，她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
顾伯言一笑，他直起身板，那双大手如千斤重一般，压在了顾浈身上，
“你没有想过。”顾伯言淡道。
他的手从顾浈身上移开了，又回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
顾浈只觉得肩头的位置一凉，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她要永久失去了。
顾伯言漠然道：“我先前说，已为你找好了人家，这话没有骗你。”
顾浈猛地抬头。
顾伯言却全然不顾她的脸色，继续道：“是个举子。先前，我还觉得以他举子之身，你嫁给他，是委屈你了。如今想来，或许，是你高攀了别人。”
顾浈眼圈微红，她两颊的颧骨微扬了起来。
“爹当真要把我嫁过去？”顾浈偏着头看向顾伯言，她跪了三个时辰，如今也是靠一口气强撑着，嘴唇都有些发紫了。
顾伯言道：“不然你还能嫁谁？”
顾浈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捏起了拳头来，她脸上那块高高扬起的颧骨显得孤傲又可笑。
顾浈道：“我不嫁。”
顾伯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说什么？”
“我不嫁。”顾浈低下头，中气却依旧十足。
顾伯言不怒反笑，他勾了勾唇角，忽然将手旁那盏温热的茶一下子砸到了顾浈的膝盖边。
茶水和茶叶沫子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还有些碎片直接飞到了顾浈细白的手背里去，“刺啦”就是一道血印子。
顾浈握紧着拳头，也没有想着去捂伤口。
她咬着牙，面不改色地继续跪着。
顾伯言道：“不嫁也可。”
“城南有座尼姑庵，尚算清净，你若不想嫁，我可以送你去那里带发修行。”顾伯言的手紧紧扣着桌角，他死死盯住了顾浈。
顾浈的脸紧绷着，她片言不发，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轻轻地开始打颤。
祠堂里静寂极了，两人的呼吸声都能侧耳可闻。
顾伯言先站了起来，他最后看了顾浈一眼：“你自己好生想。过三日，我会去找徐阁老，请人来上门提亲。”
“你若更想去尼姑庵，大可找画眉来与我说。”顾伯言轻轻掸了掸衣袍，他淡道，“我亦可成全你。”
说完，顾伯言转身走了。
顾浈的所有情绪，不满地、悲愤地、怨怼地……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地濒临崩溃。
她狠狠转过头去，大喊了一声：“爹！”
顾伯言脚步一顿，终了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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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又回了一趟家，所以没有更新。这两天没事了，会一一地补回来。
今晚还有一更。